自打重生之后,林冲无论遇到何等险境,心中都如明镜高悬,洞若观火。可王伦此刻的姿态,却让这面镜子碎了。
前世那个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酸腐秀才,此刻竟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明主姿态,这强烈的反差,让林冲一时竟有些失神。
杜迁与宋万,这两个追随王伦多年的头领,此刻正圆睁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们张着嘴,仿佛头回认识自家寨主。杜迁下意识地与宋万对视一眼,从对方那张粗犷的脸上,只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站在厅口的朱贵则是微不可查的瞄了一眼王伦,眉头微皱。
至于鲁智深、晁盖、吴用、阮小七则是对王伦刮目相看,虽觉得只让出一个第二把交椅,不足以让自家哥哥大展拳脚,但能一见面就许了这个位置,看来江湖上对王伦的传闻,还是有些偏颇的
林冲压下心头万千疑虑,上前一步,拱起双拳,声音沉稳:“寨主这番好意,小可受之有愧。林冲不过一亡命之徒,初来乍到,于梁山无寸功,怎敢僭越,占据此位。”
王伦朗声大笑,快步上前,双手抓住林冲拱着的手,甚是亲切:“贤弟这说得哪里话!你做得那般惊天动地的大事,怎生就坐不得这第二把交椅?”他转头望向杜迁、宋万,“你问问杜头领,宋头领,他们可有异议?”
被王伦的目光一扫,杜迁一个激灵,他虽不解,却也晓得寨主此刻需要他帮衬。况且,能有这般猛将上山,他心中也是真心欢喜。
他当即上前一步,声如洪钟:“林英雄,休要再推辞了!你大闹东京壮举我等早已钦佩不已,我杜迁是打心底里服气!我愿排在教头之后,莫要坏了我家哥哥这片求才的赤诚之心!”
宋万见杜迁表了态,也连忙跟上,瓮声瓮气地吼道:“正是,正是!小弟我没甚本事,比不得教头神威。教头切勿推辞!”
二人说得诚恳,没有半点作态。
王伦脸上笑容更盛:“你看!众望所归!贤弟,你我一文一武,并掌梁山,看日后谁还敢小觑我等!”
林冲心中念头飞转。莫非是我早来了半年,这王伦还未如后来那般小气?
若他真是这般胸襟,我反倒不好意思夺他山寨了。
林冲深吸一口气,再次长躬一礼,声音铿锵:“既如此,那小可就躬敬不如从命。”
他直起身,目光迎上王伦,随即转向杜迁、宋万,朗声道:“那林某,日后便与杜迁兄弟、宋万兄弟一道,好好辅佐寨主,将我梁山泊,做得兴旺发达!”
王伦面露璨烂笑容,抚掌大笑,声音传遍整个聚义厅:“好!来人!杀牛宰羊,摆开宴席!今日,我等要为林教头,为众位新上山的好汉,不醉不休!”
酒宴之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直至半夜,众人方才散去。
…………
杜迁与宋万二人亲自将林冲一众引至几间相邻的客房,言语间满是江湖人的热络,亲自查看房内被褥是否厚实,桌上茶水是否温热,那份周到,确有几分宾至如归的意味。
待送走二人,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声与爽朗的笑声,林冲脸上的笑意却缓缓敛去。他关上房门,转身回到桌边坐下,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发出“笃、笃”的轻响。
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鲁智深、晁盖、吴用、阮小七四人鱼贯而入,又悄无声息地将门掩上。五人围桌而坐,昏黄的油灯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
吴用率先打破沉默,他轻摇羽扇,眉头紧锁:“今日观杜迁、宋万两位头领,言行举止间对王伦甚是恭顺,不似作伪。江湖传言王伦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看来多有不实。我原先那计策,怕是行不通了。”
晁盖环抱双臂,闻言点头附和,他脸上满是耿直:“学究说得在理。那王伦一上来便将第二把交椅拱手相让,这般气度,我晁盖是服气的。若再行强夺,传将出去,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依我看,这天下山头甚多,我等再寻一处便是,何必非在此处纠缠。”
鲁智深却是摇头,大手在锃亮的光头上摩挲着,发出“沙沙”的轻响,显得有些焦躁,却是一言不发。
阮小七听得着急,他“霍”地站起身,梗着脖子对晁盖道:“晁盖哥哥,莫为这虚名误了哥哥们的大事!这般扭捏作态,如何成事!大不了,这恶人我来做!待夺了山寨,再一刀将我斩了,正好用来收服人心,岂不两全其美!”
林冲看着阮小七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心中一暖,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小七哥说的哪里话。我等既是兄弟,便要同生共死,怎能行此之事?休要再提。”
他目光扫过众人,将每个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晁盖的仗义、吴用的疑虑、鲁智深的焦躁、阮小七的赤诚,他都看在眼里。
若非自己多活一世,怕是也要被王伦今日这般作态蒙骗过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终归不是那“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曹孟德。对待高俅那等恶贼,他可以毫不尤豫地手起刀落,可面对一个笑脸相迎、礼贤下士的“明主”,又怎能下得去手?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人反常,尚且说得通,可如今王伦、朱贵二人与前世表现皆截然相反,杜迁、宋万所言所行却与前世一般无二。
怕是有什么事,王伦朱贵知晓,而杜迁宋万不知晓,才会发生如此反常的一幕。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沉稳,瞬间安抚了众人焦躁的心绪:“诸位,稍安勿躁。王伦此举,看似大度,实则处处透着蹊跷。山下那朱贵兄弟百般阻拦,看似无礼,反倒是真心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