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横脑中嗡的一声,千百个念头瞬间炸开,却又乱成一团麻线,寻不到半点头绪。
他想不通,晁盖和林冲怎么会在朱同庄上吃酒。
他身后的四个土兵,脸色比纸还白,他们都是郓城县土生土长的人,又跟了雷横多年,哪能不认得晁盖这张脸,猜也猜到另外一位是谁了。这二人可是杀了州衙的何涛,又劫了济州大牢的凶神!
这等人物,要碾死他们几个,比碾死几只蚂蚁也费不了多少事。
四个土兵握着朴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斗。
空气凝滞,酒香混着恐惧,钻进鼻孔,让人窒息。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只见林冲缓缓起身。
雷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右手伸向腰间,却捞了个空。他这才记起,自己的朴刀,早在刚才与那汉子较量时,就已脱手。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朱同神色紧张地也跟着起身,正要开口为他们开脱。
却见林冲脸上竟漾开一丝笑意,拱手道:“可是江湖人称‘插翅虎’的雷都头当面?”
一句话,让雷横和朱同都僵在原地。
朱同心头一松,忙顺势而为,快走几步,一把按住雷横那只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毕露的拳头:“贤弟!莫非今日,你真要与保正哥哥刀兵相见不成!”
这话问得极有技巧,字字句句都象是把决择的权力交到了雷横手上,实则却是一条早就铺好的退路,一个不至于让他丢了颜面的台阶。
雷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盯着林冲那张平静含笑的脸,
良久,他紧绷的肩背终于垮了下来,紧握的拳头也一根根指头地松开。
朱同见状,心中大石落地,立刻转身对旁边的心腹庄客高声吩咐:“愣着做甚!还不快快再备一桌酒菜,与这几位弟兄压惊!”
那几个土兵依旧没从惊惧中回过神来,两眼发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还拿着那破刀作甚!”雷横回头怒道,“你们几个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林教头的刀还硬吗!都与我扔了!”
土兵闻言,见都头这般吩咐了,他们也就犹尤豫豫扔下手中刀。
雷横想起那晚与黄安缉拿晁盖那一幕,方恍然大悟,连连摇头苦笑道:“朱同哥哥,你瞒得我好苦!原来你与教头、保正乃是一伙的,怪不得那晚敢那般卖力,哎,是我枉做小人了。”
朱同走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只道:“来,先过来吃碗酒。”
雷横定了定神,转身对着那几个还傻站着的土兵,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多说一个字!莫说对外人,便是回家对自家婆娘儿子老娘相好的,也得把嘴给我闭紧了!哪个要是敢漏了半点风声,休怪我雷横,护不住你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血腥味:“你们都想想,那何观察头七刚过!哪个觉得自己命长,就尽管去说!”
“是、是……”几个土兵哪还敢有二话,点头如捣蒜,恨不得当场把嘴缝上。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晁盖,才笑呵呵地踱上前来。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也不容对方推辞,挨个塞进那几个土兵的手里。每一锭,都足有十两。
“都是乡里乡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晁盖的语气亲厚得象是邻家大哥,话语却意有所指,“为了朝廷那点莫须有的恩赏,帮着朝廷坏了自家人的情分,不值当。几位兄弟,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冰凉又沉重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几个土兵又是感激,又是徨恐,更多的却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他们想起往日晁盖在村中疏财仗义的种种好处,再想想自己那点微薄的月钱,心中最后一丝杂念也烟消云散。几人指天画地,拍着胸脯发誓:“保正放心,今日之事,我等便是带进棺材,也绝不多说一句!”
一场眼看就要血溅五步的风波,就此消弭于无形。
雷横此刻才真正放下心来,连忙整理衣冠,对着林冲深深一揖,态度比之前恭谨了十倍不止:“原来是林教头当面,雷横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了!教头在东京城的事迹,天下好汉哪个不佩服!”
林冲也抱拳还礼,语气不见半分倨傲,反而十分热络:“雷都头太客气了。都头大名,林某即便在东京时,也曾有耳闻。都说‘插翅虎’膂力过人,能跳二三丈宽的涧水,今日一见,果然是条好汉。”
一番话,说得雷横颇有些受宠若惊。他一个小小都头,何曾被这等名动天下的人物如此夸赞过,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问道:“我的名声……真有这般响亮?”
林冲看着他那副憨直又带着点窃喜的模样,笑道:“自然。否则,我又如何能一口叫出都头的诨号。”
雷横听罢,更是信了七八分,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嘿嘿地笑,嘴巴咧开,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朱同这才想起正事,他转向雷横,脸上的笑意收敛,沉声问道:“贤弟,你方才那般火急火燎,说是要拿贼,究竟是何处的贼人?”
经他一提醒,雷横才一拍大腿,脸上立马显出惊魂未定的神色,他揉着发麻的虎口,急道:“哎呀,正事差点忘了!就在东溪村那破落的灵官庙里,有个硬点子!手里使一杆金枪,枪法端的是神出鬼没,我……我力不能擒,特来请朱同兄弟援手!”
手持金枪?武艺了得?
林冲的瞳孔微微一缩,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他几乎没有丝毫尤豫,断然道:“敢是金枪手徐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