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啐出一口血沫,牙关紧咬,满嘴的血腥气。
他那双充血的眸子死死了林冲一眼,随即沉重地扫过那如秋天大丰收场景的战场。
“好,好一个林冲。”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我承认,是我低估了你。更想不到,连金枪班的徐宁也投了你这反贼。”
他一勒缰绳,踏雪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但你也休想轻易留下我呼延灼!”他话锋一转,厉声喝道,“彭副将,我们走!”
近百名亲卫策马涌上,将他团团护在中央,刀刃齐齐出鞘,马蹄踏动,结成一座移动的刀阵。
只要林冲的兵马稍有异动,他们便会用血肉之躯为主帅杀开一条生路。
呼延灼不再看林冲,只对身侧的彭玘催促道:“先回青州,慕容知府与我有旧,他麾下兵强马壮,正好借兵来一雪前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彭玘的面色由红转白,纹丝不动。
呼延灼心头一沉,马鞭指到彭玘的脸上:“彭玘,你待如何?莫不是要降?
”
彭玘嘴唇翕动,终于还是垂下头,声音艰涩:“主师————末将与林教头有赌约在先。他若胜你,我便归顺梁山;他若败,则放我四千兄弟还乡。大丈夫一言九鼎,末将————不能食言。”
“你——”呼延灼气得浑身发颤,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拿此等大事做赌注!”
“可我没想过你会输啊!”彭玘眼中噙泪。
呼延灼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无言以对。是啊,彭玘信他,可他自己却败了。
这究竟是彭玘的背叛,还是自己的无能?
他仰头望天,喉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放下马鞭,对着彭玘一拱手,话语里带着一丝萧索:“罢了。你好生看待那些弟兄,他们都是良家子。下次沙场再见,你我便是仇敌了。”
说罢,他调转马头,目光重新落在林冲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有不甘,也有一丝询问:“林冲,划下道来吧。是要我杀出去,还是你让开一条路?”
林冲知道火候未到,上一世,也是宋江第二次胜了他,他才归顺,自己又何必急一时。
便拱了拱手道:“那,恕小可不送。”
呼延灼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一抱拳,算是还了礼。他猛地一挥马鞭,厉喝一声“走!”便带着亲卫铁骑,卷起一阵烟尘,向东面疾驰而去。
林冲将目光转向彭玘。
彭玘早已滚鞍下马,他快步走到林冲马前,纳头便拜,声若洪钟:“罪将彭玘,拜见哥哥!自今日起,愿为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冲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双手将他扶起,手臂孔武有力:“彭将军快快请起!你能弃暗投明,是我梁山之幸,更是天下百姓之幸!”
二人对视一眼,胸中块垒尽去,皆放声大笑。
很快,梁山士卒就开始打扫战场。
不多时,扈三娘用红绵套索绑着韩滔,宋万也押着垂头丧气的凌振前来复命。
呼延灼留下的营寨,粮草、军械、金银堆积如山。
林冲当即下令,将缴获的两成粮食分给此次随军出征的独龙岗庄丁,由扈三娘先行带队,让他们押送粮草回家,一是与家人团聚,二是把这些粮食给家人带去,三日后再回梁山报道。
此令一出,祝家庄、扈家庄的庄丁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寨主威武!”
“寨主仁义!”
汉子们高举着手里的兵器,吼声此起彼伏。
这种拿战利品回家眩耀的感觉,比打胜了仗更让人血脉贲张。
吴用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物资,起初笑得合不拢嘴,可随即又拧紧了眉头,这么多东西,分门别类,登记造册,入库分配,怕是又要忙上好一阵子。
这便是痛并快乐着。
阮小二则早已带着水军的兄弟,吆喝着号子,将一箱箱的物资搬上船,一趟趟地往水泊深处的山寨运去。两千多匹战马和数千名战俘,也正被分批押送上船。
整个梁山水泊之上,百舸争流,船只往来穿梭,水面上到处回荡着粗犷而兴奋的歌声,一波盖过一波。
“生来不会读诗书,且就梁山泊内居。万两黄金浑不爱,一心只投小张飞————哈哈哈哈————”
一艘小船之上,气氛颇为诡异。
韩滔双手环胸,扭头看着船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一副不忿模样。凌振则缩在船舱一角,垂头丧气,不言不语。彭玘坐在二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神色尴尬。
林冲先在凌振身旁坐下,船身微微一晃。
“凌副史————”
他刚一开口,凌振头都不抬,拱手打断:“林寨主不必多言。败军之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凌某若皱一下眉头,便不是英雄好汉!”
“说得好!”船头的韩滔冷哼一声,应和道,“凌副史,我敬你是条汉子!
黄泉路上,你我做个伴,也胜过与那不忠不义之徒为伍!
林冲却恍若未闻,目光只落在凌振身上,他知道此人这一生最大的心结在何处。
乃是他毕生研究的火炮之法,始终处于尴尬地步,一直未发挥什么大作用。
林冲不是后世人,自然也不知火炮未来会有何种威力,但他知道凌振的方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