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穿着洗得发白的护士服,头也不抬,声音传出来,带着点倦怠。
“姓名?住哪?什么毛病?”
高林扶着李寡妇,提高声音:“李萱,高范三大队的。肚子胀得厉害,吃不下东西,人没力气。”
护士在厚厚的登记簿上划了几笔,撕下一张印着红字的薄纸片,从窗口小槽推出来:“内科,挂号费一毛。”
穿过门厅,光线暗下来。一条长长的走廊伸向深处。
墙壁下半截刷着粗糙的绿漆,上半截是斑驳的灰白,墙角摆放着痰盂。
那股混合气味在这里更加浓郁。
走廊两边的长木椅上,坐满了候诊的人。
神情麻木或是焦灼。
咳嗽声、压抑的呻吟、婴儿的啼哭,混在一起飘入高林的耳中。
地上偶有水渍,分不清是药水还是拖地的痕迹。
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步履匆匆,脸色严肃,少有笑容。
李寡妇被架着往前挪,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好不容易才挪到内科诊室门口。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坐在里面,戴着老式的白布帽和厚厚的棉口罩,正用听诊器给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听胸。
他的桌子是深褐色的,上面堆着几本厚书,一个插着几支钢笔的竹笔筒,一个瓶里泡着几支体温计,深棕色的消毒水。
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小布袋,露着几根消毒过的木质压舌板。
桌旁立着一个带玻璃门的白色木药柜,里面码着各种棕色药瓶。
身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张有些模糊的人体解剖图。
等轮到李寡妇,老医生示意高林和范二把她扶到诊桌旁的方凳上坐下。
他摘下听诊器,口罩上方的那双眼睛,透着深深的疲惫。
他没先问李寡妇,而是看向高林:“这是你什么人?说说情况。”
“这是我丈母娘,长期体弱,咳嗽,这几年肚子越来越大,吃不下东西。”
老医生点点头,目光转向李寡妇,语气缓和了些:“躺到那边床上,上衣撩起来,裤子往下拉一点。”
检查床是硬板床,铺着泛黄的草席。上方吊着一盏瓦数不高的白炽灯。
高林和范二小心地把李寡妇放平躺下。
衣服撩起,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皮肤被撑得发亮,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与她枯柴般的四肢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哑巴只看了一眼,眼圈就红了。
老医生仔细地按揉,叩击李寡妇的腹部。
诊室里异常安静。
只有李寡妇压抑的喘息,和老医生手指叩击时发出的沉闷“噗噗”声。
范二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老医生的眉头越锁越紧,手指在几个地方反复按压。
检查完,老医生示意扶李寡妇坐起。
他坐回诊桌后,拿起蘸水钢笔,在一张印着红色抬头的处方笺上飞快地写着,字迹龙飞凤舞。
“情况比较麻烦。”老医生放下笔,声音通过口罩显得低沉。
“肚子胀成这样,里面很可能是水,我们叫‘腹水’。肝炎、结核、心脏不好都可能引起,她拖得也太久了。”
他用钢笔点了点处方笺:“先去缴费拍个x光,看看心肺和肚子里头。片子拿回来给我看。这张单子,去走廊尽头验血验尿。”
他顿了顿,看着高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
“住院部现在挤得很,要有准备。而且这病后面治起来花费不小。”
高林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片,点点头:“谢谢大夫,我们先去做检查。”
他的声音很平静。
李寡妇一听立马开口:“林子我们不看”
可话还没说完,高林扶着李寡妇的手紧了紧,给了母女俩一个安心的眼神。
小哑巴紧贴着母亲,能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们离开诊室,再次导入走廊里的人流中,朝着那扇贴着辐射警示标志的铁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