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竹林饭店后厨的光线沉静下来,只馀灶眼里映着些微红。
高林立在后厨当间,案板上是刚送来的光鸡、肥鸭、鱼。
他身旁站着两位帮厨。
赵三赵四,两人立于帮厨身后,袖口挽得老高,露出结实的小臂,眼神盯着那堆食材。
“来。”高林声音不高:“看着。”
他拎起一只褪毛洗净的肥母鸡,黄皮油亮,一看便是乡下散养,吃虫啄谷长成的。
“清炖的鸡,要个清”字,皮肉里的浮油、血沫,一点不能留。”
其实清炖鸡高林之前在家中做过,那时候并不在意这些。只要吃的香就行。
但现在,别人邀请他掌勺,那么就要按照高标准来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灵巧地探进鸡腔,拈起贴着脊骨附近那些淡黄色的油膜,动作轻快。
又拿起小刀,细细刮去鸡皮上残存的毛根和一点暗色杂质,尤其脖颈和翅根褶皱处。
“手要轻,眼要利,心要静。鸡皮弄破了,炖出来汤色就浑,卖相也差。”
赵三赵四凑近些,看得仔细。
一名帮厨则拿起另一只鸡,学着样子,手指探进去,抠挖那层薄膜。
高林不再言语,转到那条尺把长的鲥鱼旁。
鲥鱼这时候还没有成为一级保护动物。
鲥鱼与黄河鲤鱼、太湖银鱼、松江鲈鱼并称为“四大名鱼”。
又与河豚、刀鱼齐名,被并称为“长江三鲜”。
也是“满汉全席”中的重要菜肴之一。
不过这十几条鱼,怕是花费了不小功夫才弄到的。
鱼身银亮,鳞片细密,边缘泛着金,煞是好看。
他取过一把薄刃快刀,刀尖在鱼腹轻轻一划,掏出内脏,动作行云流水,鱼鳃也一并剜净。
“鲥鱼鳞下那层油,尤其金贵。”
他手指抚过鱼身,鳞片硬挺。
“蒸时不能刮鳞,得用猪网油裹着,保它脂香不散。
洗的时候,手要快,水要凉,不要让腥气侵了鱼肉。”
他把鱼放进清水盆,水波微漾,鳞光闪铄。
那边帮厨开始处理第二只鸡,动作明显顺溜了些,虽不及高林干净利落,却也有模有样,至少没把鸡皮撕破。
毕竟是厨房里的熟手。
另一名帮厨听到这话后,对着鲥鱼,小心翼翼地清洗,生怕碰掉了那宝贵的鳞片。
高林看着,缓缓点头。
赵家兄弟站在一旁,瞪大眼睛盯着他们手上的每一个动作。
这厨房里的手艺,没什么玄妙,不过是眼到、手到、心到,外加一个“勤”字。
三点钟时候,厨房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人未到,声先至:“小高!没眈误事情吧?”
正是黄海饭店的王大奎,依旧是那副热络的表现,嗓门极其洪亮。
他身后跟着个利落的徒弟,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刀具包。
几乎同时,从大堂外也进来一人,是建军饭店的李墨轩。
他朝高林点点头,眼神清亮:“刚刚忙完,稍微迟了些。”他话不多,却透着诚恳。
今个国庆,客流量比平日里翻了好几倍,午市一直忙到现在才算消停。
就象张庆国,刚刚才停火,在一旁拿着茶缸喝凉茶。
他放下茶缸,擦着额头的汗珠:“还以为,你们不肯来了呢。”
高林迎上去:“王师傅、李师傅,今个要麻烦你们了。”
后厨里顿时热闹起来,空气里多了几分郑重其事的气氛。
三点多,炉火重新旺起。
鼓风机呜呜地响,火苗舔着锅底,铁锅烧得青烟袅袅。
切配好的食材分门别类码在巨大的托盘里,红是红,白是白,青是青,象一幅等待落笔的工笔画。
十五桌宴席,非比寻常。
高林站在厨房中央,目光掠过每口灶眼、案台和忙碌中的人。
竹林饭店中共有四口灶台,平日里客不多时,只会用两口灶。但今个已经全部开火。
他声音不高,却清淅有力,穿透锅铲的叮当和鼓风机的轰鸣。
“王师傅,你到三灶,今个炒时蔬的活就交给你了。”
“好嘞!瞧好吧!”
王大奎应得爽快,把刀具包往案上一放,走到一旁开始检查食材和准备配料“李师傅,你刀工好,凉菜和切配就拜托了。”
李墨轩点头,径直走向备好的原料,拿过厨房中的一把文武刀,便开始切配的工作。
张庆国见高林没给自己派活,急了:“我呢?”
“张哥。”高林转向一直默默准备的张庆国。
“散客的菜就辛苦你了。务必稳住,别让前厅乱了阵脚。宴席的事,我们几个来就行。”
张庆国沉稳地应下。
“老三老四!”高林唤过赵家兄弟俩。
“跟着李师傅,看火,撇沫,递东西,手脚要快,眼睛要活!”
“哎!”两人脆生生应道,精神头十足。
厨房里,锅勺交响,人影穿梭,却忙而不乱。
高林先将老鸭进锅,十五只鸭一锅根本装不下。
只得分批量,用上了两口灶。
同时眼观八方,哪口灶该下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