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点头。
妇人打量着她朴素的衣着和略显稚嫩的面庞,好心提醒:“沪上那地方,繁华是繁华,但也吃人不吐骨头。你一个姑娘家,可得当心。特别是租界里头,洋人的规矩多,走路都得小心,冲撞了洋人可是大麻烦。”
阿贝认真记下:“谢谢婶子提醒。”
“看你面善,才多嘴几句。”妇人叹口气,“这世道,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我当年也是一个人去沪上闯荡,吃了不少亏...”
妇人絮絮叨叨说着沪上的种种,阿贝静静听着,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火车轰隆前行,窗外景色从田园逐渐变为城镇,灯火越来越密集。
当“沪上北站”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时,车厢里一阵骚动。
阿贝随着人流下车,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站台上人潮汹涌,各式衣着的人们行色匆匆。远处高楼林立,电车叮当驶过,报童吆喝着听不懂的新闻。空气里混合着煤炭、香水和各种食物的古怪气味。
这就是沪上。繁华如梦,深不可测。
阿贝深吸一口气,握紧行囊,融入人流。
按照地址,她应该去法租界寻找阿秀姐。问了几个路人,对方要么听不懂她的口音,要么不耐烦地指个方向。
走了许久,她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眼前的街道越来越繁华,商铺橱窗里陈列着华丽的洋装和珠宝,汽车鸣笛驶过,穿着时髦的男女挽手谈笑。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晃眼,让阿贝有些头晕目眩。
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茫然四顾。行囊越来越沉,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她不敢动用给父亲治病的钱。
“妹妹呀,一个人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贝警觉地回头,看见两个穿着花哨的男人不怀好意地靠近。
“要不要哥哥们带你去玩玩?”另一个男人伸手就要拉她的行囊。
阿贝猛地后退,厉声道:“走开!我哥哥就在前面等我!”
她试图装作镇定,但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男人们相视一笑,更加逼近:“哦?那让我们见见你哥哥啊...”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汽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男子下车,目光扫过这边,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他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两个流氓见状,讪讪地溜走了。
男子转向阿贝,语气缓和了些:“姑娘,你没事吧?”
阿贝抬头,看见一张英俊而略带冷峻的面庞。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领带夹上镶着一颗小小的宝石,在霓虹灯下闪着微光。
这是阿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个这般打扮的人物——就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似的。
“没、没事。”阿贝下意识地抓紧行囊,“谢谢先生。”
男子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衣襟和手缝的布鞋上停留片刻:“第一次来沪上?”
阿贝点点头,又急忙摇头:“我来找我姐姐,她在法租界做工。”
男子似乎觉得有趣,唇角微扬:“法租界?你知道法租界有多大吗?有具体地址吗?”
阿贝赶紧掏出那张已经揉皱的纸条。
男子接过看了看,眉头微挑:“贝当路?离这里不远。”他指了指方向,“沿这条街直走,第二个路口左转,看到有梧桐树的大道就是。注意看门牌号。”
阿贝连声道谢,转身就要走。
“等等。”男子叫住她,从车内取出纸笔,写下一行字,“这个电话号码你收着。若是找不到人,可以打这个电话求助。”
阿贝迟疑地接过纸条,上面是一行遒劲有力的数字。
“谢谢先生,您真是好人。”她真诚地道谢,将纸条小心收好。
男子微微颔首,转身上车。汽车无声地驶离,融入沪上夜晚的车流。
阿贝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长长舒了口气。她按照指示前行,果然找到了那条种满梧桐的大道。
一栋栋洋楼掩映在树影中,窗内透出温暖的灯光。阿贝挨家挨户核对门牌号,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一栋气派的欧式洋房。
她鼓起勇气叩响门铃。
片刻后,一个穿着佣人服饰的年轻女子开门,疑惑地打量她:“你找谁?”
“请问阿秀姐在吗?我是从水乡来的,她爹娘托我带信来。”阿贝急忙说明来意。
女子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阿秀上个月已经不在这里做了。听说她去了霞飞路一家绸缎庄做工。”
阿贝的心沉了下去:“那您知道具体是哪家绸缎庄吗?”
女子摇头:“这就不清楚了。你快走吧,让管家看到我跟你在这说话,该骂了。”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阿贝急忙抵住门,“姐姐,我初来沪上无处可去,能不能...”
话未说完,一个严厉的声音从院内传来:“谁在门口喧哗?”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显然是这里的管家。他皱眉看着阿贝:“干什么的?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开门的女佣赶紧解释:“她是来找阿秀的,我这就让她走。”
管家冷冷扫了阿贝一眼:“赶紧走!再不走叫巡捕了!”
大门砰地关上,将阿贝隔绝在冰冷的夜色中。
夜风渐起,吹得梧桐叶沙沙作响。阿瑟抱紧行囊,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的大街上。
霓虹灯依然闪烁,橱窗里的模特穿着华丽服饰,仿佛在嘲讽她的狼狈。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偶尔有汽车驶过,溅起些许积水。
她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坐下,取出已经冷硬的饼子,小口小口地啃着。
饼子是阿娘亲手做的,带着家乡的味道。阿贝吃着吃着,眼前模糊起来。
她想起父亲粗糙温暖的大手,母亲温柔的呼唤,水乡摇橹的声音,还有灶台上升起的炊烟...
一滴泪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