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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阿贝躺在床上,握着胸前的玉佩,听着窗外稻田里的蛙声,渐渐进入梦乡。梦里,她仿佛看到一片从未见过的高楼广厦,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轻轻哼唱,还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在对她微笑……
南北两地,晨昏交替。
沪上的莹莹在困境中学会了隐忍,江南的阿贝在淳朴里滋养着坚韧。那半块作为信物的玉佩,一块深藏于陋巷,一块贴身于渔村。命运的轨迹已然分开,但那条由血脉和承诺牵系的缘分之线,却在这截然不同的晨光与暮色中,悄然编织,静待重聚之日那石破天惊的共鸣。
沪上,贫民窟,晨光微熹。
林婉蓉(林氏)从单薄的被褥中轻轻起身,木质床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她先是凝神听了听身旁女儿的呼吸,均匀而绵长,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赤脚踩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半年多的贫苦生活,早已磨去了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脚底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茧。
她走到窗边,那扇用旧报纸糊了又糊的窗户缝隙里,透进灰蒙蒙的光。远处,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隐约可闻,与近处贫民窟早起谋生者的咳嗽声、泼水声、孩童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与昔日莫公馆花园里的鸟语花香截然不同的、充满挣扎气息的画卷。
她熟练地搬开挡门的木棍,轻轻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从屋檐下抱进一小捆昨晚捡来的、半干不湿的柴火。生火是个技术活,尤其是在这种潮湿的环境里。她蹲在小小的泥炉前,用一把破蒲扇小心地扇着,浓烟呛得她连连低咳,眼角泛出泪花,但她固执地没有让一滴泪落下。终于,火苗蹿了起来,贪婪地舔舐着陶罐的底部。罐子里是昨日齐家老管家福伯悄悄送来的一点小米,掺和着大量的水,这就是她们母女一天的口粮。
看着粥罐里渐渐泛起细小的气泡,米香艰难地穿透劣质煤球和湿柴的烟味弥漫开来,林氏才微微松了口气。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渍和烟灰,目光落在墙角一个破旧的藤箱上。那里面,藏着几件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变卖的首饰——一支莫隆在她生下双胞胎时送的翡翠发簪,一对她出嫁时母亲给的赤金绞丝镯子。那是她与过去仅存的联系,也是万一……万一走到绝境时,最后的指望。每次打开藤箱,她都心如刀绞,不仅仅是为了失去的富贵,更是为了那下落不明的丈夫和早夭的幼女。
“娘亲……”一个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声音响起。
林氏猛地回神,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换上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的笑意,转身走向床边。“莹莹醒了?”她伸手将女儿连同薄被一起搂进怀里,感受着那小小身体传来的温热,“冷不冷?”
五岁的莹莹摇了摇头,依赖地靠在母亲怀里。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用林氏旧衣改小的夹袄,颜色褪败,袖口磨得发白,但浆洗得干干净净。她揉了揉眼睛,看向那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的粥罐,小声说:“娘亲,好香。”
“马上就好了,莹莹先去洗脸。”林氏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莹莹很听话,自己爬下床,走到门口那个缺了口的破瓦盆前。盆里的水是昨晚接的雨水,带着一丝河泥的腥气。她用小手掌掬起水,认真地拍在脸上,冰冷的水刺激得她打了个激灵,睡意顿时全无。她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又转头看了看忙碌的母亲单薄的背影,忽然低声说:“娘亲,我昨晚梦到爹爹了,他穿着好看的官服,还抱着我……还有,还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妹子,她在对我笑,可是我看不清……”
林氏正拿着木勺搅动粥液的手猛地一顿,勺子磕在罐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贝贝……她那可怜的、刚满月就被迫分离,据说已夭折的次女……这是莹莹第几次梦到“妹妹”了?双生子之间,难道真的存在某种超越距离的心灵感应吗?那她的贝贝,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化作了天上的星星,还是……还是在人间的某个角落受苦?
她强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和眼眶的酸热,转过身,将女儿冰凉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同样并不温暖的掌心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充满希望:“莹莹乖,爹爹会回来的,一定会。妹妹……妹妹她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要活得好好儿的,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她在天上看见了,才会开心,才不会担心我们,知道吗?”
莹莹仰着小脸,看着母亲泛红的眼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伸出小手,摸了摸林氏的脸颊:“娘亲不哭,莹莹听话,莹莹会好好吃饭。”
母女俩正依偎着互相取暖,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穿着藏青色细布长衫,外面套着半旧棉马甲的小小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是齐啸云。不过**岁的年纪,眉宇间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只是眼神在触及屋内简陋的景象和莹莹单薄的衣衫时,会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愤怒。
“林姨,莹莹。”齐啸云走进来,带着一身室外清冷的空气。他将油纸包放在屋内唯一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上,“福伯早上多买了几个肉包子,我……我吃不下,带来给莹莹尝尝。”
林氏看着那油纸包边缘渗出的油渍,知道这绝不是“多买了”那么简单。齐家如今处境微妙,虽感念旧情暗中接济,但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以免被政敌抓住把柄。这肉包子,多半是齐啸云省下自己的份例,或者用自己的体己钱买的。她心中百感交集,既有感激,也有为齐家、为这个懂事孩子的担忧。
她走过去,没有推辞——为了莹莹能有点营养,她无法推辞——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齐啸云的头,声音有些沙哑:“啸云,又辛苦你了,也代我谢谢福伯。”
齐啸云微微侧头,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亲昵的举动,耳根微微泛红,低声道:“林姨客气了。”他的目光转向正小口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米汤的莹莹,眉头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