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严嵩、徐阶、李默离去的背影,王邦瑞长长叹息了声,才举步离开,眼角馀光却扫见了一直停留在身边的严世蕃。
片刻后,严世蕃低声说:“没用的。”
“甚么?”王邦瑞虽然深恨严世蕃几年前干的那些破事,但也察觉到这位东楼小儿这两年心路的转变。
不夸张的说,严嵩老迈却不肯放权,徐阶碌碌无为,内阁始终没有补员,嘉靖帝拼了命的要得道飞升,朝中实际事务主要是这位“小阁老”在主持。
虽然出了很多的错漏,但王邦瑞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这位小阁老,朝廷的处境只会更糟糕当然了,严世蕃也得罪了无数的人,下场堪忧。
“朝中钱粮主输河南、陕西、山西,虽能部分借助水路,但也多有陆路,耗费极多。”严世蕃冷冷道:“即使江北军、徐州军也不过勉强支撑,就算北上,不管是户部还是淮东,拿的出那么多钱粮吗?”
王邦瑞用说异的眼神打量看这位被公认的好臣,他没有想到严世蕃如此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提议出兵的用意。
王邦瑞这位前江北总督提议出兵山东,并不是想来减轻护卫军的压力,而是希望沂州以及兖州府中部不落入舟山之手,至少不能全都沦陷。
三年了,明廷也不是真的完全不管黄河,但主要集中在河南,徐州这边基本是不管了,以至于徐州知府谭纶不得不选择性的决堤。
如今徐州境内的黄河从朱旺口、李吉口等地决堤,济宁州境内的单县、鱼台这些当年大战之地已经大都沦为水泽,甚至部分河道都与南北运河相连。
所以,大量民众向东逃亡,集中在兖州府的中部,也就是南北运河的东侧。
一旦护卫军击败鞑靶偏师与白莲教军,就能顺利的向北进军,将兖州府中部全都吞并。
人口、地盘、民望,哪一样都很重要。
最关键的是,会堵住江北军、徐州军可能的北上路线毕竟径直北上的路已经被决堤的黄河淹没,朝廷不可能同意大军走凤阳府的。
王邦瑞侧头看着严世蕃,心里琢磨这位是自己揣摩出来的还是被人提醒的。
望着严世蕃快步离去的背影,王邦瑞懒得再猜测了,因为对方说的对,说到了要害处,钱粮。
就算江北军、徐州军北上,在山东,在兖州府拿下一块地盘,拿的出赈济灾民、流民的粮食吗?
王邦瑞突然有些泄气,但心里也有极大的疑惑—朝廷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是有各个方面的原因的,但舟山呢?
舟山能拿的出这么多粮食吗?
此时此刻,翁家的书房内,翁万达也在问同一个问题。
“陈锐其人,看似直爽,武人脾性,实则行事谨慎,往往前有伏笔,再有后手。”唐顺之授须缓缓说:“倒是听子述提过一次,舟山从南洋番人处购置良种,产量颇高,只是不知详情。”
实际上,这时候的莒州忙的热火朝天,第一批种植的红薯已经成熟,大批大批的红薯被运送到各处仓库,也运往各地给民众果腹,甚至送往军中充为军粮。
翁万达对此不太感兴趣,盯看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喷喷道:“中秋这一战,骑兵主力虽然未参战,但也算是伤筋动骨了,如今的可不是两百多年前的蒙古。”
“谋划良久,一战功成。”唐顺之也走到地图前,比划了一下,“陈锐倒是好气魄!”
“选用得人啊。”翁万达嘿了声,“当年彦章兄就提及,三子中幼子最有资质,果不其然,周君仁实有名将之姿。”
翁万达出任宣大总督,与周尚文交好,也是后者难得有交情的文臣,当年的曹家庄大捷就是两人联手。
“楼楠、王如龙、刘西、崔方、陈子銮、丁邦彦—”唐顺之摇头道:“也不知晓陈锐是如何挑选出如许多良将。”
翁万达没声,心里却在琢磨,除了周君仁、周君佑以及几个出身卫所的将领之外,陈锐刻意的不用明军将校—这似乎并不仅仅是政治意义上的切割。
唐顺之接着说:“信中提及,即墨已然坚壁清野,有大沽河南段在,即使鞑靶骑兵也无能攻破胶县、高密。”
“若无意外,这一战,护卫军至少不会败北。”
“这一战后,舟山也算是真正成了气候。”翁万达轻叹了声。
唐顺之轻轻颌首,等鞑退走,护卫军肯定会大肆扩张,从胶州北上莱州、平度州,向西延伸与莒州、沂州相连,甚至可能将登州府吞并。
再加之海州以及老巢舟山、定海和象山,舟山真正成了一股足以影响天下的一方之主。
翁万达久久的盯着地图,唐顺之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这位被强行夺情起复,但至今未有授职的一代名将,心里叹息不已,也不知道对方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度统兵。
“这张地图—”翁万达轻笑了声,“老夫此生,未见过如此地图。”
唐顺之笑了笑,这张地图是半年前舟山送来的,极为详细,据说是徐渭特地交代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绘制地图不仅仅只是护卫军斥候。”唐顺之解说道:“舟山设内情处、外情处,直接受陈锐所辖。
前者主责清查内政,无所不查,去年悬在沉家门的头颅就是他们的杰作,据说主事的锦衣卫出身”
“我知晓此人。”翁万达点头道:“段崇文,北镇抚司千户,因曾铣事与陆炳不合。”
“不过内情处与锦衣卫不同,无有搜捕缉拿审讯之权。”唐顺之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