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陶承学就接到了舟山的邀请,唐顺之、翁万达都做出判断,舟山是在为扩张后的内政人员做储备,非常可能是登州府。
如今战事虽然还没有落幕,但都已经九月初了,只要护卫军不出现溃败迹象,靶必会退兵,俺答汗不会将重兵放在山东。
战后护卫军肯定会扩张,不管沂州还是莒州、登州、莱州都需要大量的内政人员,作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又与舟山一直有紧密联系的陶承学必然能扶摇直上。
扶摇直上,唐顺之不在乎,但他很在乎能不能一展宏图。
忠于大明,已经是年过花甲的翁万达很在乎,而还是中年的唐顺之更看重的是能不能在一展宏图的同时挽天倾。
莫愁湖畔的一处不大的宅子里,陆炳推开门,看见院子里盯着地面垂头不语的沉炼,看见面无表情但显然已经很不耐烦的严世蕃,还有走来走去碟碟不休的景王。
“殿下。”
“陆文孚!”景王停下脚步,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如此良机,今日为何不上禀父皇?”
陆炳嘴角动了动,勉强压制下烦躁,“敢问殿下,何来良机?
“只是弃官归乡而已。”沉炼冷哼了声,“难道朝廷要以此为罪责吗?”
景王呆了呆,猛地一拍石桌,“那陶承学是舟山的探子,如今逃之天天———”
“整个南京城内,谁不知道舟山早就割据一方?”严世蕃语气平淡的说:“难道派人去追杀陶承学?”
“再或者派人去搜捕其族人?”
沉炼笑道:“你以为陈锐只敢杀宁海知县?”
“杭州一战后,舟山就得浙人拥戴,再到宁海事变,温州剿倭,舟山已得东南之望,一旦大动干戈,只怕全附舟山。”
景王还在试图展现他高超的眼光,刻意用沉稳的语调说道:“如今护卫军在山东大战,但据孤所知,护卫军近乎全军北上,舟山空虚—”
陆炳还稍微好些,沉炼几乎是用鄙夷的视线打量着景王,眼角馀光还在扫着咬牙切齿的严世蕃·看看,这就是你挑的货色。
无论什么原因,沉炼是与陆炳扯不开了毕竟谁都知道沉炼与舟山的决裂,而裕王那边不管有没有收拢舟山势力的可能,至少是摆出了怀柔的态度,所以不会接纳沉炼而陆炳虽然只会忠于嘉靖帝,但在政治上却是与严嵩父子一个立场的。
这直接导致沉炼如今不得不与严世蕃站在一个立场上。
“你知道陈锐在山东战事之前花了多少心思,使了多少手段,就是为了不使后院着火?”严世蕃板着脸说:“他不是以言语告诫,而是用刀枪告诫!”
看景王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严世蕃不得不把事情剖开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舟山出事,护卫军有可能大败,但即使大败,即使元气大损,一旦南下,第一件事就是复仇!”
“你觉得浙江官军、吴淞军能拦得住能大败鞑的护卫军?”
“你觉得陈锐不敢刀枪并举,杀入南京城?”
“你真觉得陈锐至今不举反旗,是因为心存忌惮?!”
陈锐之所以不举反旗,甚至还每个月缴纳盐税,无非是不希望明廷迅速崩塌换句话说,舟山一定会反,只不过要选择合适的时机。
陈锐需要明廷来争取时间,争取舟山、护卫军发展壮大的时间。
但一旦遭到明廷的攻击,陈锐一定会做出最强烈的反击——杀进南京,绝不是什么口头上的威胁。
沉炼冷笑接口道:“东南几乎无有可战之兵,淮东江北军、徐州军在护卫军偏师面前不敢有丝毫妄动。
只一个旅四千馀兵力,足以横扫江北,威胁应天府。”
严世蕃仰头笑了笑,笑声中有些许干涩,“说不定民众雀跃呢。”
沉炼瞪着严世蕃,用绍兴土话骂了句脏话,后者回瞪了眼,关老子毛事!
民众雀跃——这是明晃晃的在说明廷失民心,毕竟这几年东南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沉炼这位正统士大夫第一反应就是要斥责严嵩严世蕃这等奸臣。
嗯,这是条件发射—天下大乱,都是奸臣的锅。
但严世蕃的反应也很直接—你个王八蛋,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让朝廷失民心吗?
我严东楼这几年弹精竭虑,拆了东墙补西墙,外人不知道,你沉纯甫难道不知道?
你去看看严家的银库,里面的老鼠都要打着铺盖去讨饭了!
你良心不会痛吗?
有本事你去太傅园骂啊!
对视片刻后,沉炼低下了头,重新盯着地面,一声不。
景王一脸懵逼的回头看向陆炳,后者扯了扯嘴角,“不仅军略,即使锦衣卫也不敢妄动,殿下也不要随意——”
看景王视线闪铄不定,严世蕃冷笑道:“不管你使了什么手段,都停了吧!”
“呢——”
“除非你觉得景王府比锦衣卫指挥使的家的防御更森严。”严世蕃咧嘴笑道:“数月前,陆文孚的床头被丢了一只割了喉的鸡。”
景王浑身一个哆嗦,这帮南蛮子,真是不讲规矩啊!
陆炳的家—-肯定要比锦衣卫衙门的守御更加森严,可能仅次于太傅园了,居然会出这种事?
看景王匆匆忙忙的狼狐而走,严世蕃有些头皮发麻,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如今乱世,自己的选择虽然是迫不得已,但似乎实在看不到什么未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