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胶县。
数千骑兵沿着胶莱新河的西侧疾驰而来,其实大量的坐骑上并没有人,而是最后时刻被护卫军俘虏的战马。
陈锐的确守诺没有在鞑靼撤兵之际偷袭,也没有在潍汶水、白狼水两条大河上做手脚。
就算是敌我双方,但干这种事也是犯忌讳的,要是干了,说不得胶莱河就成了洛水了。
但鞑靼骑兵在之前的战事中折损颇重,不过骑兵死伤,但大量战马还在。
鞑靼想将这些战马一并带走,陈锐却遣派水师北上威胁,并且告知鞑靼————
这战马也是物资!
对于这种不要脸的说法,俺答汗表现出了“宽广”的胸襟,一口应下————将无主的三千馀匹战马“赠”于护卫军。
这个竹杠敲的————陈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放走鞑靼那是迫不得已的,能多捞点自然是要多捞点的。
而且接下来护卫军扩军,骑兵将会是重中之重。
骑兵可比步卒要麻烦的多,不仅仅在于粮草供应方面,更在于新兵的训练。
即使是山东,大量的可能应募的青壮中能熟练驱马的比例也不高,训练一个成熟的骑兵,别说常规的三个月新兵营,就是六个月都不够。
这也是陈锐在大战中始终很谨慎的使用骑兵团的原因,大沽河一战将史道的骑兵调走,胶县一战更是只痛打落水狗。
万馀马蹄踩踏,发出闷雷一般的声响,让地面都在震动,如此声势,板桥镇外出迎的民众毫无畏惧,只是欢欣鼓舞,高声呐喊,发泄着喷涌而出的情绪。
大队骑兵在五里处勒住马缰整队,陈锐率百馀骑一直驰到镇外的小桥边,才翻身下马。
桥头处,身材矮小的老人笑吟吟的看着大步走来的陈锐,看着陈锐身后的楼楠、丁邦彦、楼华松以及戚继光,端起了酒碗。
“季泉公?”陈锐大为惊讶。
“今岁山东,再败鞑靼,俺答鼠窜,天下无不震动,东南翘首以盼,特遣老夫北上来贺。”孙升扬声道:“此酒,乃赠护卫军,乃赠每位将校,每位士卒。”
山东大捷的战报先是传回连云,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传到江北、苏松、南直隶、浙江各地。
四个月来,护卫军先后亭口镇大捷、高密两胜、大沽河夜袭、小徐镇败敌,再到胶县击溃俺答汗亲率的五千骑兵。
粗略估算,前后斩首三万有馀,杀得人头滚滚,杀得鞑靼胆寒,这样的战绩轰动了整个东南。
与虽然激动但却明面上保持平静,甚至舆论偏颇的南京不同,浙江各地都有着极为踊跃的气氛。
毕竟护卫军组建于宁波,用将以金华,奠基于舟山,又与浙江士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络,内书房中的沉束、徐渭、金柱都是浙江名士。
更别说,杭州一战,护卫军长途奔袭,大败倭寇,虽然在官场上不受待见,但在士林、民众心目中都有着极高的声誉。
沉束、万表、裴天佑、黄九皋等内书房成员,以及孙升、萧鸣凤等人纷纷给各地去信,笼络了大批人手————信里说的非常赤裸裸,不说平度州、莱州,光是登州就有九县一州!
朝廷的抱残守缺,以及失去北地后导致的南北两套班子缩减成一套,直接导致了大量人报国无门。
东南人想建功立业,北地人有国仇家恨之痛。
郁郁者欲奋进,不得志者欲展身手。
这次北上的,仅进士出身就多达近十人。
已经七十多岁的孙堪坚持要北上相贺,终被家人、亲友劝阻,在郑重考量之后,孙升请缨北上。
孙升的出现是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舟山笼络的士子中,从没有过如此人物。
要知道孙升走的是最正统的储相路线,一甲榜眼授编修,修史后转入詹事府,主持乡试,南迁之前官居国子监祭酒,下一步就是礼部尚书或者礼部侍郎,为入阁做准备了。
也正是孙升的露面,使得大量东南士子下定了决心。
一碗碗酒被端过来,陈锐的视线在孙升、吴泽、万表、张翰的脸上扫过,还有记得的,不记得的,见过的,没见过的————
这一刻,陈锐深刻感知到徐渭昨晚说的那番话。
此战之后,舟山身负天下之望,舟山有重塑乾坤之能,已有逐鹿问鼎之像。
不远处,临时召集了五十多人正准备出发的海瑞看着这一幕,虽然心有黯然,但更多的是激动,“收复北地,驱逐挞虏————”
“别想的太多。”张邦彦笑着侧身撞了撞海瑞,“用师正的话来说,将手头的事做好。”
其实很多人都心里有数,这一战将鞑靼打的抱头鼠窜,可谓大捷,但鞑靼元气未失。
即使胶县一战让鞑靼丧魂落魄,但之后的战事中,护卫军还是以谋略逼走鞑靼————因为俺答汗手中依旧握有近万骑兵,真的要野战对敌,护卫军即使不败,也会有很大损失。
吴泽、闵柏、郑光溥等人更清楚,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舟山需要的是内政,是消化,是不断的打下根基,用陈锐的话来说是修炼内功。
长达一个时辰的迎接,陈锐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也摁耐住性子,数千百姓在长达四个月的压抑之后爆发的情绪让场面一度混乱嘈杂。
从桥头到胶县内书房的途中,大量的民众在街边路旁设席,陈锐一连喝下十八碗酒,虽然酒量颇豪,但看着前路密密麻麻捧着酒碗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