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几缕断裂的麻线,像是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看见凌风进来,王福满头也没抬就重重叹了口气:“风小子,你是为检查旧物的事来吧?刚才公社的广播又响了,一遍遍地喊‘清理旧物,移风易俗’‘大破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听得人心里发慌。”
凌风在他对面的小凳上坐下,刚想开口,就见王福满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油印纸,纸张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的字迹因为受潮有些模糊,还沾着泥土和汗渍,正是公社开会发的指示摘要。“这是昨天开会发的,上面说要‘发动群众自觉清理,主动上交,拒不配合的要严肃处理’。”王福满把油印纸往石磨上一放,眉头皱得更紧了,“可啥是该清的?啥是不该清的?咱祖辈传下来的老算盘、旧农具、古书,哪样不是有用的东西?咋就成了该销毁的‘四旧’了?”
“福满叔,硬顶肯定不行。”凌风接过话头,语气沉重,“城里那些反抗的,要么被批斗,要么被抄家,咱要是公然对抗,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到时候怕是要连累整个村子,得不偿失。”
“那咋办?眼看着祖辈传下来的东西被没收销毁?”王福满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不甘和无奈,“我家那把老算盘,是我爹当账房先生时传下来的,算珠拨了几十年,村里分粮、记账都离不了它,真要被收走,我心里难受啊。还有张木匠家的祖传刨子,周大婶的银簪子,哪样不是有念想的?”
凌风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直接藏起来风险太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上交又实在不甘心,那些都是村里的根脉。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往前凑了凑,身子几乎贴到王福满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福满叔,咱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主动配合’公社的要求。”
王福满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主动配合?那不是把东西都交出去销毁吗?”
“不是真交。”凌风摆了摆手,详细解释道,“由队里出面召集社员开个会,就说响应公社号召,积极开展‘清理旧物’运动。然后在队部设个统一收集点,让大家把不放心的旧物件都交上来,队里专门登记造册,详细记录物件的特征和主人,然后统一藏到队部的地窖里,地窖干燥,适合保存。这样一来,检查的人来了,见咱态度积极,行动迅速,说不定就不会挨家挨户细查了;二来,东西始终在咱自己手里保管,等风头过了,再还给大家。”
王福满眼睛一亮,搓麻绳的手停了下来,他琢磨了片刻,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这法子好!既应付了公社的检查,又能保住村里的宝贝,可谓一举两得。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去敲钟召集社员开会,你去准备登记本和地窖,咱们连夜把这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凌风点了点头,起身往队部走去。夕阳渐渐落下西山,夜色开始笼罩村庄,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村里的钟声响了起来,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暮色中回荡。凌风摸了摸口袋里的崇宁通宝,那枚古老的钱币不再烫手,反而给了他一股坚定的力量。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但为了守护村里的文化根脉,守护祖辈传下来的念想,再难他也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