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循着小道小心而行。
那王府中枢正在三层心腹之地,越是深入中,周遭的院落便愈发显露出曾经的华贵气象。
然而石阶旁、庭院内,那皑皑白骨也愈发触目惊心。
秦之也心中害怕,便紧紧抓着萧佑衣袖。萧佑自有察觉,便将步伐放得更缓。
“某观此地白骨衣着,恐皆伪梁掳掠之无辜女子、奴仆。
待将那位道长与柳娘子合葬一处。
某便就近将这些可怜之人安葬,总要让他们入土为安,也得个清静归宿。”
萧佑低声言说,心头颇为沉重,似有千钧之石压在胸间。
秦之也默默颔首,她亦为此间之人可怜。
二人自石道拐入中枢深处,一座巍峨白玉高台顿现眼前,高台之上楼阁矗立,飞檐挑月,金碧辉煌。
正中楼阁主殿门扉半启,其上匾额高书“长生殿”三个古篆鎏金大字。
秦之也见之,不由嗤笑道:
“伪梁之主,妄求长生,倒行逆施,终究落得个国破家亡、身死族灭的下场,当真可悲、可恨、亦复可笑!”
萧佑凝望着“长生殿”的匾额,复又抬首仰望山巅,一股莫名的荒诞之感涌上心头。
他着实想不明白,既然梁帝窃唐自立,天下尽归所有。
为何便不能象历代太祖般修德安民,反穷奢极欲,役万民之力建此荒诞长生之殿。
若天道有常,岂会庇佑此等残暴昏聩之君得享永年?
伪梁倾刻复灭,实乃咎由自取,只是可怜天下百姓,方得片刻安宁,便又陷于战火流离之苦!
二人并肩踏入长生殿内,借着火光望去,只见玉阶尽头上方,一座金漆蟠龙宝座巍然矗立,座前长案、香炉尽数倾倒。
三五具尸骨匍匐于地,衣袍残朽,却也能看出曾是王公贵胄。
却不知其中是否有前梁伪帝。
殿内蛛网密布,尘灰厚积,举目而望,便可一览无馀。
萧佑与秦之也环顾一周,便不再停留,径直往偏殿寻地牢入口去也。
偏殿门扉朽烂,窗纸破败,二人将火把向内一探,心中俱是一惊!
但见数十具尸骨横陈于地,或蜷缩,或僵卧,骸骨间散落着锈迹斑斑的铁索。看服饰,应是被囚禁于此的伪帝妃嫔。
此人王朝复灭,竟将妃嫔尽数囚于偏殿,活活饿死,一并殉葬,当真歹毒!
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曾留下。
秦之也心中感叹,生长至今,从未见过如此凄惨景象。
萧佑将火把递给秦之也,默默抽出宝剑将铁索一一斩断。
又小心将这群可怜女子的骸骨一一拢入墙角。
只待取得那沉道士尸骸,便一并掩埋安葬,令其安息。
偏殿之内并无地牢入口,二人只得再行向后探去,最终在一处坍塌的回廊尽头发现石阶向下。
萧佑与秦之也小心穿梭而下,石阶幽深,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火光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格外渗人。
秦之也心中害怕,不再拘泥礼法,只将身子紧紧贴在萧佑身侧,如此方得几分慰借。
萧佑心中欢喜,不由地便握住少女柔荑,心若擂鼓,目光直视,不敢侧脸相看。
秦之也面颊绯红,愈发美丽,也不挣脱,反倒紧紧相握。
这场地宫之行,虽险象环生,却也叫二人情愫暗生,心意相通。
石阶尽头一扇石门阻隔,左右各置獬豸之像,石门之上阴刻八卦阵图,中央各有一条阴阳鱼相互衔尾轮转,正是太极之图。
秦之也嗤笑道:
“伪帝无道,竟敢以獬豸镇守地宫,岂不知獬豸乃辨曲直之神兽,文会庇佑这等奸恶之徒?
纵使篆刻太极八卦之图、镇以獬豸神兽,也难掩其倒行逆施,斑斑恶行!”
萧佑抬手推向石门,石门纹丝不动,他再以肩抵之,仍不得开。
秦之也上下打量一番,见石门无有门闩或机括痕迹,便知门后必有石球相抵。
此乃历代勋贵墓葬常设机关,不想伪帝竟用在地牢之中。
沉道士究竟做下了何等大事,被囚禁此处至死,伪帝犹不解恨。
又以神兽、太极八卦镇压其魄,更施以此等封门绝户之法,意图叫其尸骸永世不见天日,不得安宁!
萧佑凝神敲了敲石门,其声沉闷厚重,恐怕有一尺之厚,数千斤重!若无外力相助,单凭二人之力绝难开启。
秦之也蹙眉思索片刻,便轻声笑道:
“七郎,我们便去长生殿内寻些硬木来,馀自有破解之法!”
萧佑一喜,“晏晏姑娘有何妙计?”
秦之也将脸一板,故作嗔怪:“叫晏晏!”
随即,又噗嗤一笑,道:“容馀卖个关子!”
萧佑心中欢喜不已,挠了挠头,“晏晏”二字细不可闻。
秦之也早已当先转身。
耳尖绯红地听他唤了那声,却不敢回头,只将纤纤素手向后伸去。
随即,便觉一只粗糙大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二人一前一后,携手踏上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