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将哭得几乎脱力的小玉儿哄得稍稍止住哭声,交给了急忙赶来的嬷嬷。田作安也被福伯轻轻拉到了一旁,却依旧眼巴巴地看着哥哥,小手紧紧攥着那个小荷包。
最后,田作荣走到了老管家福伯面前。这位为田家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眼眶通红,浑浊的老泪终究还是没忍住滑过深刻的皱纹。他看着这个自己几乎是看着长大、手把手教过认字、如今却要独自去闯荡风雨的少年,嘴唇哆嗦着,有千般嘱咐、万般担忧,最终却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无比仔细地、一遍遍地替他理了理本就已经十分平整的衣领和袖口,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少爷……我的好少爷……一路上……一定要按时吃饭,天冷了记得添衣,莫要……莫要亏待了自己……凡事……凡事一定要小心啊……老奴……老奴等着您回来……”
“福伯,我会的,我一定会的。”田作荣心中暖流与酸楚交织翻涌,用力握了握老人那双布满厚茧、微微颤抖的冰冷的手,“您也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回来。家里……多劳您费心了。”
这时,负责家族护卫的田破军长老领着两名精干的汉子快步走了过来。这两人皆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穿毫无标识的暗灰色劲装,目光锐利如鹰,气息沉稳内敛,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修为赫然都达到了武徒高阶巅峰,距离那武师境也仅剩一步之遥。
“少爷,”田破军肃然抱拳,低声道,“这两位是田猛统领精心挑选出的好手。这位是田武,擅使长刀,心思缜密,极擅追踪、反追踪与侦查,野外经验丰富。”其中一位面容冷峻、腰间佩着一柄狭长黑鞘长刀的汉子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这位是田勇,天生神力,修炼的是家传的横练功夫,一身防御极为了得,关键时刻可做攻坚断后之用。”另一位身材壮硕如铁塔、背后交叉负着一面短柄圆盾和一柄短柄战斧的汉子同样抱拳,声线低沉浑厚。
田破军沉声道:“他二人皆是我田家旁系子弟,祖上三代皆受主家大恩,自幼便在家族武堂培养,忠心毋庸置疑,皆可托付生死。此次奉家主与大公子严令,一路护卫少爷安全,直至州府药师殿。沿途一应宿卫、警戒、行程事务,少爷均可放心交由他二人打理。”
田作龙(田猛)在一旁补充道,目光严肃地看着田武田勇:“荣弟,他二人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过的兄弟,绝对信得过。他们对往来州府的道路、驿站、乃至可能遇到的麻烦都门清。路上遇事,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切勿擅自行动。”最后一句是格外郑重地对田作荣的叮嘱。
田作荣看向二人,能从他们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看到一种近乎信仰般的绝对忠诚与不惜一切的坚定意志。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拱手回礼:“此行艰险,有劳二位叔叔了。”
“愿为少爷效死!”田武田勇异口同声,声音压抑却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立下最重的誓言。
天色渐明,东方已透出一线模糊的鱼肚白,远处的天际线开始泛起淡淡的青灰色。不能再耽搁了。
田作荣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强忍着泪水的弟弟妹妹,红着眼眶的福伯,神色凝重的大哥,以及站在那里、如山岳般沉稳却眼底深藏着无尽牵挂的父亲。他将他们的面容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毅然登上了马车。
田武无声无息地坐在了车夫阿福爷身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田勇则翻身上了一匹同样神骏的黑马,护卫在马车一侧,如同忠诚的守护骑士。
阿福爷轻轻一扬鞭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吆喝。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冰冷的青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渐渐驶入黎明前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之中,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田震山等人久久地伫立在冰冷的晨风中,直至马车彻底看不见踪影,甚至连车轮声都听不到了,依旧没有人移动,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离愁别绪与一份沉甸甸、关乎家族存亡的希望。
“回去吧。”良久,田震山缓缓开口,声音已然恢复了家主的沉稳与威严,只是那负在身后、微微颤抖的手,和眼底深处那一丝无法化开的牵挂,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接下来,该我们唱好这出‘困顿求存’的戏,给林家好好看了。”
家族的重担,并未因田作荣的离开而减轻分毫,反而以另一种更为复杂、更为隐忍的方式,重重地压在了每一位留守之人的肩上。他们必须咬牙撑住,稳住局面,直到那缕希望之光从遥远的州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