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走。”
我心里砰砰跳了一下,嘴巴比心快一步:“那就……红桃k?”
对面那位老师愣了愣,慢吞吞从手里抽出一张牌,翻开。
红桃k。
办公室安静了半秒。
然后有人“嚯”地叫出声:“真中了?”
“这也太玄了吧。”
“再来再来。”
我连忙摆手:“不来了不来了,巧合。”
“什么巧合?科学解释就是概率问题。”一个老师嘴上还在给自己找台阶,“他总得有蒙中的时候。”
话虽这么说,牌桌上那几位看我的眼神已经悄悄变味儿了。
从“学生”变成了“移动外挂”。
后来几次我去办公室,有老师打牌打到焦灼,看到我路过,半开玩笑半认真喊:“林宴,过来走个好运。”
我每次都说:“我真的不会。”
他们就说:“不会没事,你就随便说个花色。”
随便。
又是这个词。
我每次随便说一个,十次里准有七八次是中或者接近中。
久而久之,我自己都觉得发毛。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脚都有点发虚——
——这运气,要是在自己身上用完就算了,可我总觉得它不是白出来的。
3
好事不断的时候,坏事也没闲着。
就在我抽中电视的那周,村里两个消息扩散得飞快。
第一件,是村西头老吴家的小儿子。
那孩子跟我差不多大,平时跑得比兔子还快,谁家收稻子都能看见他在田埂上蹦跶。
那天突然发高烧,烧得人眼睛都翻白。
一开始老吴觉得小孩发烧是常事,用毛巾擦一擦、草药煮一煮,捱两天就过去。
结果这次烧了三天不退,送到镇医院的时候,已经开始抽。
后来听说,拖成了脑炎。
“医生说以后有后遗症。”有人在村口说,“智力怕是要受影响。”
“唉,这孩子本来挺机灵一个。”
“怪不得最近老吴两口子家灯天天亮到半夜。”
第二件,是村东头老马家的菜地。
老马这几年学了点新东西,听说城里流行种无公害蔬菜,专门在村里包了几亩地种菜,准备拉到镇里卖。
结果这批菜刚长到半大,虫子不知道从哪儿来,一夜之间铺了一片。
叶子被啃得跟破布一样,喷了药也没用,一片黄。
我经过那片地的时候,看见老马蹲在地里,手里捏着一棵被虫啃光的菜叶,嘴里骂骂咧咧又快要哭出来。
“我这几个月全砸这上面了。”
“这下好了,全完了。”
“老天不开眼啊。”
大人们在田埂上议论:
“最近真邪。”
“有的娃考得好,有的娃烧成那样。”
“有的家拿到电视,有的家菜一夜吃光。”
有人半开玩笑:“是不是运气被人抽干了?”
有人接:“那得看谁是井。”
他们说着说着,视线不约而同飘向我这边。
没有明说,但眼神挺实诚的。
我笑笑,装作没听懂,脚底板却像踩在两层皮上,一层是路,一层是良心。
4
整件事里最让人无语的是——
越是有坏事发生,大人越愿意相信“福气还在,只是分配不均”。
“你看,村里不是一点好事都没有嘛。”
“电视不是来了?孩子不是考出去了吗?”
“就是别家最近有点背。”
好像村子是个抽奖箱,有的人这阵子只是暂时抽不到奖而已。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这边好得过分。
有那么几天,我连打游戏都懒得玩,只要拿起扑克牌,想拿到好牌就能拿到。
我开始刻意避免参与任何“靠运气”的事。
学校再抽什么教材配套礼物,我主动往后站。
老师打牌喊我报牌,我说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村里赌点小花生米的,我都远远绕着走。
问题是,运气不问你要不要,它自己找上来。
有一次下雨,我忘了带伞,正纠结是要在校门口淋回去,还是厚着脸皮跟同学挤一把伞——
结果天一黑,学校突然广播:“刚刚有一个家长送伞来,落在门卫这边了,有人要回村就顺路带上。”
门卫一扬伞:“古柳村的,谁啊?”
一看,是我爸的伞。
我当场无语——
这玩意儿都能帮我接上?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屋顶那块没刷均匀的白灰,在昏暗灯光下看着像一片朦胧的云。
我闭上眼,就会看到阿峰在祠堂里站着,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我睁开眼,耳朵里又会响起老道当年那句话:
“最近这两个月,你少走村口那条大路。”
——后来我才想起来,那年老道的预言是算在我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