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戴着旧帽子、背略微有点驮的男生站起来。
他穿着学校发的t恤,外面套了件洗得发白的外套,鞋子是明显有些旧的运动鞋,鞋面刷得干干净净。
“这人看着比你还土。”
胖子小声说,“我忽然觉得你有点像城里来的。”
林宴没笑。
袁立冬走到台上,接过麦克风,声音不大,有点紧:“我叫袁立冬,来自xx市xx县一个山沟沟里的村……”
他讲他家里只有老人,父母在外地打零工,自己在镇上读书,每天要搭半个多小时的车;讲他差点因为学费放弃高考,是镇上的老师帮他联系了助学名额。
他讲得很克制,甚至有点冷静。
体育馆里倒是很给面子,掌声一阵一阵。
“接下来第二位。”
谢临川接过麦,“他来自一个被媒体称为‘典型问题村’的地方——”
大屏幕再次一闪。
林宴看到画面里的东西,心口像被人扯了一下。
那是古柳。
高空俯拍,让村口那条新修公路像一条蜿蜒的伤疤。
画面一角,老柳树被圈在红框里,底下大字:“安全隐患突出村”。
配的是他初中时参加什么竞赛领奖的照片,站在镇政府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奖状,笑得有点僵。
“……但他没有被这些标签打倒,反而用一份份成绩证明:出身不是命运的终点。”
谢临川笑着,把手一伸,“有请来自古柳村的同学——林宴。”
整片体育馆有一瞬间安静。
随后,掌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哎哟,排头,轮到你了。”
胖子用肘子顶了他一下,“上去显摆一下。”
林宴喉咙有点干。
他知道,这一幕在大多数人眼里,是“高光时刻”。
在古柳那边亲戚的眼里,大概也是“光宗耀祖再+1”。
可他脑子里闪过的,是那晚祠堂碗里翻滚的影子,是老头在村路口骂他“你走了之后,我们村就没好事”。
你们说这是励志故事,可故事里那些坑,不是你们挖的人也不是你们掉进去的人。
他站起来,尽量把肩膀拉直,往台上走。
走过过道的时候,他余光瞟到旁边的看台。
秦婉婉坐在人群里,冲他微微一笑,眼里全是“成品”的审视——就像看一个包装好了、随时可用的宣传符号。
手机在裤兜里轻轻震了一下。
他没拿出来,但视线角落飘过一串灰色的浮字——
仿佛不在屏幕里,而是直接贴在他眼球上。
【检测到“公众发言节点”】
【建议关联合约对象(示例):】
【a:袁立冬——当前好运指数:32(临界偏低),未来12个月内存在“中途辍学风险”。】
【b:谢临川——当前好运指数:68(中上),未来24个月有“项目收益暴涨”可能。】
【c:顾晚星——当前好运指数:55(中),近期存在“家庭矛盾升级”风险。】
字像是在空气里飘,他每迈一步,那三行提示就跟着他移动。
只有他能看见。
你到底图啥?
他在心里对灰碗骂了一句。
【提示:本次分命额度仅限一次,时效一年。】
【所有选择,都将记录在“因果账本”。】
系统特别会选时间——
不早不晚,偏偏挑在他要上台,被所有人当“励志样板”的这一刻。
他接过麦克风的时候,掌声还没停。
礼仪小姐把话筒递给他,冲他微笑,眼神标准而温柔。
“同学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谢临川笑着说,“也可以说说你是怎么走出那个‘问题村’的。”
“问题村”三个字,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带着一点刻意压下去的戏剧感。
台下很多人眼睛都亮了一下。
这种标签,对没经历的人来说,天然有一种好奇心刺激。
林宴看着他,笑了一下:“我先纠正一个小地方。”
谢临川愣了一下:“嗯?”
“那个村,确实被电视里叫成‘问题村’。”
林宴拿着麦,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不过我个人感觉——问题不只在村。”
台下一部分人跟着笑,另一部分人没反应过来。
谢临川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接上:“那你觉得,问题还在哪儿呢?”
“在哪儿我说不清。”
林宴摊摊手,“我当年只是个中学生,我连村里水利怎么批的都不知道。后来才慢慢发现,有时候,标签贴得越响,真正帮你解决问题的人,反而越少。”
体育馆里安静了两秒。
一两个老师的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你说得很真实。”
谢临川迅速调整话术,“那你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走到今天的?”
“也没坚持啥。”
林宴笑,“说实话,就是运气好一点。”
运气。
他看了一眼大屏幕上自己尴尬的旧照,又扫了一圈台下黑压压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