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增加故事角色多样性。”
她这才勉强满意:“勉强及格。”
顾晚星看着我们两个互怼,角落里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点:“行,那古柳线这块,我先按你们意见改。”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一件事,我提前说清楚。”
“你说。”
“你作为‘故事讲述人’,不可能只讲自己舒服的话。”她认真地看着我,“你讲什么,会有观众,也会有后果。”
“我知道。”我说,“我从十岁那年就知道了。”
——从我误端那碗水的那一刻起,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次选择,都不只关乎我自己。
“所以。”她轻轻吸了口气,“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想把古柳讲成什么样子。”
她这句话,跟昨晚程溪那句“不会让别人给家乡下定义”刚好对上。
两个完全不同出身的女孩,在同一件事上意见惊人一致——
比我更早明白:“怎么说”本身就是一场战争。
——
从新媒中心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阳光从云缝里漏了一点出来,照在潮湿的路砖上,有一股刚晒干的霉味。
走到楼下,程溪忽然问:“你真的不介意那女的?”
“哪女的?”我装糊涂。
“那个什么‘甜甜不吃糖’。”她冷冷,“整天对着手机笑的那个。”
“你别看不起人家。”我说,“人家至少证明过,古柳是可以被看见的。”
“被当笑话看见。”她反击。
“总比连笑话都没得做强。”我叹气,“你知道有多少村子连名字都上不了网吗?”
她愣了一秒。
“你这人说话怎么总这么欠打。”她嘟囔。
“那你打啊。”我伸胳膊,“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打醒我吗?”
她抬抬手,最后只是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你记住,你可以愧疚,可以心软,可以烂好人——但你不能再瞎签字。”
我笑:“行,律师老师。”
“谁要给你当律师。”她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以后在新闻里看到——‘某地某项目负面,曾有一个傻子学生志愿者,被推出来背锅’。”
她说完,背着书包大步走前面去了。
我看着她背影,突然觉得——
她嘴上总嫌弃我的命好,其实比谁都怕我把这条命糟蹋。
——
回宿舍的路上,我给周甜发了条消息。
【林宴:平台是不是联系你了?】
过了两分钟,她回了三个语音,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
我懒得一个个点,直接回了句:【打字。】
【周甜:好吧】
【周甜:他们私信我,说那条老柳树视频数据不错,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做个后续】
【周甜:还问我愿不愿意回村拍点现在的情况】
她又发了一句:
【周甜:我第一反应是:要是再被村里长辈看到,估计要当场把我手机砸了】
我能想象那画面。
【林宴:你自己什么想法?】
她那边停了会儿。
【周甜:我想去】
【周甜:也怕去】
这两个短句,比她之前所有“哥你要火了哈哈哈”都要真。
【林宴:我先回一趟,到时候有事我提前告诉你。】
【周甜:你也要回来?】
【周甜:真的假的,这么巧】
【林宴:不是巧,是他们算好的。】
【周甜:你说话怎么这么瘆得慌】
她最后发了个表情——一只熊猫抱着脑袋:“完了完了”。
我没回。
有些事,一旦开始“回”,就不是简单回去看看,而是回去算总账。
——
晚上,实践营入选同学被拉进一个新群。
群公告第一条就是:
【1 暂定线路负责人:林宴,任何与古柳线相关的问题,先与他沟通。】
第二条:
我还在研究这条公告的“潜台词”——
(潜台词一:你是学生总窗口。
潜台词二:你说错话,大家都看得见。)
群里突然跳出一条“新人已加入群聊”的提示。
头像是一张很标准的证件照,衬衫西服,马尾,笑容克制。
她发的第一句话是:
【罗雨薇:大家好,我是古柳镇这边对接实践营的工作人员,负责协助你们联系村里。】
【罗雨薇:林同学,听说你就是古柳人?】
“听说”两个字,用得很微妙——
既表示她知道,又表示这是“通过渠道了解到”的,不是闲话。
我回了句:【是。】
她很快又发:
【罗雨薇:那太好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多帮忙沟通一下乡亲们的情绪。】
【罗雨薇:另外,有一件小事想提前跟你沟通一下,方便的话私聊?】
“乡亲们的情绪”这几个字,背后是新闻曝光、负面舆论、老柳树视频、车祸、债务……一堆东西搅在一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