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山体被挖得乱七八糟,几场暴雨后,山脚田被泥石流冲了一大片。
系统:
再写:
我:毕业第一年进公司,试用期转正就赶上项目爆火,领导给了我一笔不小的年终奖,我在城里换了间大一点的房子。
村:同年,外出打工的第一批人到退休年龄,却没有养老保险,回乡以后看病全靠家里,村里筹钱办“互助会”,吵来吵去谁都觉得吃亏。
系统:
再写:
我:跳槽一次,每次都撞上行业小风口,被笑“你是什么天选打工人”。
村:那几年,镇政府为了完成指标,强行往各村摊派“合作社项目”“特色养殖”,古柳签了其中两个,最终都半死不活,最后帐全摊在村民头上。
系统每记一条,就刷一行:
【20xx 年:古柳整体气运值 -x,个人承载 +y。】
【备注:……】
一页纸,很快写满。
顾晚星又翻了一页,递过来:“继续。”
我看着那两栏字,忽然有点想笑。
“你笑什么?”她问。
“想起一个词——对赌。”我说。
“整个村跟我一个人,对赌了十年。”
“我每年赚一点,他们每年赔一点。”
“最后大家一起被称作——‘运气好’和‘问题村’。”
她把笔夹在本子上,手指背挺明显地发白。
“你是现在才把这些连起来,”她问,“还是早就知道,只是不敢说?”
我抬头,看着她。
“早几年,我只是觉得怪。”我说,“好事老是砸在我头上,坏事老是绕不开村里。”
“我不敢往深里想,就当是巧合。”
“什么时候开始,不得不承认?”她追问。
“系统出现那天。”我说。
“它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看一个总表。”
“古柳气运只有三十几,我一个人背着六十多。”我伸出手,比了个大概,“那种感觉就像——你一直怀疑自己胖,但没称过体重。”
“突然有人把你抬上秤,告诉你:两百斤。”
她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回村,不还账,就一直这么走下去,会怎样?”
我没回答。
系统倒是很积极,弹出一行新提示:
【当前:十年问题村年表整理进度 70。】
【下一步解锁条件:在“村民视角”下重述至少三起关键节点。】
顾晚星抬起头,看着我:“你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没说。”
“什么?”
“你刚刚把这十年的账,全写成了‘你赢了、他们输了’。”
“但有一部分人——可能真心觉得自己没输。”
“谁?”我下意识反驳,“谁喜欢自己倒霉?”
“比如王支书。”她说,“比如那些靠项目挣到一点钱的人,比如镇上把你当政绩样板的人。”
“你只是站在‘穷的人’那一边记账。”
“可这片地上的账,从来不是一列。”
她把本子转回来,在最下面横着又画了一小栏,写下两个字:
“系统”
“这一列,”她说,“我们还没算——包括你那个虚拟系统,和现实世界那些制度系统。”
“他们从你身上,从古柳身上,又赚了多少?”
风吹过山腰,凉亭的木柱轻轻一颤。
我忽然有点头晕——
不是因为回忆,是因为这张表越写越长,越写越像个陷阱。
“休息一下吧。”她看出我的状态,“今天先到这儿。”
我点头,把笔放下。
系统却很不识趣地又刷了一行:
【提示:‘十年问题村年表’已建立雏形。】
【后续可在“因果视图”中查看动态关联图。】
【是否立刻开启?
我盯着那两个字母,半天没动。
——
顾晚星把本子合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明天开始,换一个视角。”
“什么视角?”
“你的年表讲完了。”她说,“下一步——我们去听村民版本的年表。”
“到时候,不是你在镜头前讲,而是你坐在镜头后面听。”
她顿了顿,冲我笑了一下:“你敢吗,林导演?”
我没回答,只是起身跟着她往山下走。
风从背后推了一把,吹得我差点一个趔趄。
我心里默默对系统说了一句:
——你先别急着开什么“因果视图”。
先让我听完这村里人的版本。
因为我隐约知道——
那张年表,一旦在别人嘴里重复一遍,
我就真的下不来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