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光研所的车间里,晨光透过高窗斜斜洒下,在地面映出斑驳的光影,空气中还飘着玻璃溶液淡淡的化学试剂味。
祖同老师放下手里的长柄石墨钳,抬腕看了眼表盘,指针刚过七点,他对着正围着石墨炉忙活的江夏和唐连长喊了停:“行了,歇会儿吧,熬了一宿,再干该熬垮了。”
唐连长直起腰,伸手揉了揉酸胀的胳膊,古铜色的脸上没显半分累色。常年在部队摸爬滚打,这点持续搅拌的力气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江夏则抹了把额头的汗,工装领口已经被蒸汽浸得发潮,头顶的呆毛也耷拉下来,却没打半点蔫,反而凑到搅拌罐旁,又看了眼罐里胶体的状态。
刚才唐连长与他交替搅拌时,江夏没闲着。他蹲在工作台边,手里攥着个磨掉封皮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
每半小时记录一次反应温度,胶体粘度变化用 “拉丝长度 5”“拉丝易断” 标注,连祖同老师调整石墨电阻炉电流时,表盘跳动的 “180a”“185a” 都没落下,字迹歪歪扭扭却记录得极为详细。
祖同老师走过去,弯腰拿起那本笔记本,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
看着 “胶体表面气泡增多,需加快搅拌速度” 的备注,老工匠心里暗叹:之前听人闲聊,说这江夏是 “靠图纸耍嘴皮子的愣头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今看来全是不实传言。
这小子不仅能熬住通宵的累,还能留心观察细节,比所里有些只懂按流程干活的技术员强多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啊……” 祖同老师心里嘀咕着,把笔记本递还给江夏,终于开口对着江夏说了第一句话,“记录得挺细,连气泡变化都注意到了。”
江夏接过笔记本,挠了挠头嘿嘿笑:“祖同老师,我看您老盯着炉火和胶体状态,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就想着把这些记下来,省得您老总费神。”
江夏自然不知道祖同老师心中所想。他记录数据,纯粹是出于习惯。
看着这般原始的操作方式,他本能地想着如何将其优化,看能否实现自动化生产。而坚持整夜工作,也只是担心这位中国光学事业的开拓者太过劳累。
江夏琢磨着要是能把温度、搅拌速度、粘度变化对应起来,说不定能给电阻炉加个自动控温模块,再把手摇搅拌改成电机驱动,这样祖同老师就不用总守在罐边熬着了。
江夏郑重地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看到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从原料配比到温度控制,每一步都详细记载,甚至还有失败案例的分析。
“好!”
祖同老师的笑容更甚,先让江夏去一旁看着,自己戴上石棉手套然后将石英管放进了一旁空闲的石墨电阻炉。
“诶,祖同老师,您这是要干嘛。旁边不是熬了一大锅嘛?”
“不一样,熬的是k8光学玻璃。现在这个,你知道是要干什么嘛?”
“呃……”
江夏抓抓脑袋,还真不清楚,幸好祖同老师也没有过多的为难江夏:“知道导光纤维嘛?”
“哦!光纤!”
“对咯!”
听到祖同老师亲口承认这个名词,呆毛崽的呆毛几乎要竖成一根天线。不是吧!如今就有光纤了!
我去,我左手芯片右手光纤,信息化的大门难道就要在我面前展开?
那今后岂不是鹰挡杀鹰,熊挡宰熊?闲暇了还能弄盘麻辣小龙虾,炖个高卢鸡改善下生活?
想一想的,呆毛的嘴角就泛着泪光,嘴里也发出“桀桀”之音。
“祖同老师,您是用什么设备来进行制备的呐?”
幻想了一番美好日子的江夏重新回到现实,打量了一下简陋的实验车间,问出关键的问题。
嗯,确实简陋。除了两台用耐火砖垒成的一大一小石墨电阻炉外,最显眼的就是一台经过改装的旧式小型台式车床。
这台车床已被移除了刀架和尾座,在主轴卡盘的位置,安装了一个带有精密刻度的手摇卷绕装置,旁边还配有一个可调节张力的线轴架。
整个装置虽然简陋,但保养得十分干净,可见经常使用。
“这是卷绕机?”
祖同老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行动演示。
也幸好进入工作状态的祖同老师没过多的关注呆毛崽,要不此刻狂霸酷卷的呆毛崽指定要把小老头吓一跳。
倒是身后的唐连长觉得江夏应该是饿出了什么毛病,赶紧忙不迭的去食堂给他寻些吃食。
于是,浮想联翩的呆毛崽紧张的注视着祖同老师的动作。
只见祖同老师用长柄石墨钳,从预热好的坩埚里夹出一小块熔融透明的石英玻璃预制棒,动作平稳的把预制棒的尖端慢慢送进石墨炉的加热区。
高温下,预制棒尖端很快软化、下垂,形成一颗熔融的玻璃珠。祖同老师另一只手开始匀速摇动卷绕机的把手,一条细如发丝的玻璃丝从玻璃珠里被拉了出来。
祖同老师继续转动卷绕机的手摇柄,速度慢而稳。一条细如发丝的透明玻璃丝从坩埚底部的熔融液中被缓缓拉出,顺着卷轴转动的方向缠绕上去。
江夏发现祖同老师需要时不时停下调整电阻炉的电流,又或微调卷绕机的转速,确保玻璃丝粗细均匀。到了中期,甚至需要再玻璃丝的前段增加一盏酒精喷灯来进行辅助温度控制。
嗯?光纤是这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