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郁濯，我娘是青絮楼弹琴的琴女，我爹死了，我娘说的。
我的名是我娘取的，她说希望我干干净净做人，不要沾染腌臢事。
我也会弹琴，我娘教的，她说我弹得极好。
我娘死了。
一个艳阳天，被人寻仇活活打死在街上。我娘哪儿来的仇怨？
她死了。没了名声，没了性命。
我也成了一个小乞丐。
我再也没机会碰琴了。我也不想弹琴了。
她死前跟我说，要我好好活下去。可她如此乐观，也没能得善终。
我好像生来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我娘死了，我没有哭，没有难过。只是把她用火烧了放在小坛子里带在身上，我想，这样她就能天天看着我了。
我过得很不好。
我的衣服破破烂烂、我的身上布满尘土。
我终究还是没能完成我娘的愿望。
我不想当乞丐，可是我到处找活计，没有一个人愿意收我。他们说不敢。
我想我娘好像确实有可能真的得罪了某个位高权重的人。
不过我也没多难过。没有饭吃，还被人打，几乎成了我的日常。那又怎样？
他们打我，我就也打他们。手断了我就用牙咬，牙碎了我就用头撞，我发誓会扯下他们一块肉。
不然凭什么全是我受伤？我甚至连他们找我麻烦的原因都不知道。
渐渐地，找我麻烦的人变少了。
我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是安国公和琴姬的私生子。国公夫人的世子中了剧毒药石无医，国公爷也再无生育能力，他们想起我了。
所以我娘死了。而我爹，在我当了几年乞丐后高高在上地接我回府。
我明白了。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因为我娘与世无争，所以她轻飘飘就死了；因为国公府势大，所以我遭受的欺凌羞辱只算做一句磨炼。
我拒绝了，我很期待国公府乱成一团的样子。
那是一个大雪天。
我捡到了一只小狗。它和我很像。
我们都无家可归，都瘦瘦小小，都很弱。但它会凶恶地朝我龇牙咧嘴，我也会这样朝它露出尖牙。它被我吓到了，很好。
我叫它“小白”，虽然它是黑色的。我把它当作我的知己，我的朋友。我会每天带它去护城河洗澡，我会拿屠户不要的肉给他吃。
它被我养得很好，油光水滑的。我还带它拜见了我娘的骨灰坛子。
小白死了。
被人活生生踩死的。我亲眼看着。它的叫声不小心吓到了那位世子爷，国公夫人便叫人踩死了。
轻飘飘的。小白就瘫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我改主意了。
我进了国公府，成了人人唾弃的私生子。
纵使人冷嘲热讽、欺凌打骂，纵使国公夫人把世子的全身毒血换到我身上，我通通都不在乎。
我娘，小白，他们都死了。可我还活着，我命不该绝。
我还太弱小，我没有能力留住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2
数年前。
我碰上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她虽然稍显落魄，但高傲得很。
开口便喊我“小乞丐”。
“小乞丐，我迷路了。你带我去赵府，我会赏你十两银子。”
当时找我麻烦的人还很多。我便自己磨了铁作刀用。
我知道这个赵府。当年大旱，赵府夫人便出来施粥。
排到我的时候东西正好全发完了，我没喝上粥。
“小乞丐，你是哑巴吗？居然敢无视本小姐？”
她的声音小，但是调子尖尖的。我莫名有些烦躁。
看着她身上柔软的绸缎和灰尘下粉扑扑泛着珠玉光泽的面颊，我能想象她平时锦衣玉食，日子过得极好。
可是我过得很不好。
我仇恨富贵的人，因为我被剥削；我仇恨有权之人，因为我被欺压。
她的嘴还一张一合不停说着话。
我想，真是个讨人厌的性子。要不杀了算了。
我的表情变得很冷很凶，我的手握上了自制的铁刃。
我准备杀了她。接着一点一点爬上去，把朝堂上那群人一并杀了。
她好像被我吓到了。小嘴巴“唰”地一下闭得紧紧的。
聒噪的声音顿时消停了。她还挺识时务的。
但这并没有阻止我的动作。我抽出了刀，像切菜一样砍向她。
她吓得六神无主，豆大的泪滴在眼眶里打转。
她闭上了眼睛。
我的刀也砍进了她身后蹑手蹑脚准备偷袭的刺客。
好吧。其实那时候赵夫人把她女儿手上的糕点抢过来送给我了。
就当还她的了。
而且，杀她一个又蠢又笨还喜欢张牙舞爪惹人厌的千金小姐简直是浪费了我的刀。
没意思。
她哆嗦着身子，意识到自己还没死。她看了看我，颤了一下，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刺客。
她站起身来，从自己腰间香囊里抓出一把歪七扭八不成样子的药丸，一股脑儿往刺客嘴巴倒。
面对一具没有威胁的尸身，她嚣张得厉害：“居然敢追杀本小姐，真是不要命了！都给你吃都给你吃！”
刺客的尸体登时化成一滩腐水，恶臭扑鼻。
我挑眉。
她捂着鼻子，小心翼翼翼翼地凑到我身边，讨好道：“你还挺厉害的呀……我给你五十两，送回我家不，小哥哥？”
她对我的称呼变得很快。从小乞丐到小哥哥，距离只有一具尸体。
她和我凑得很近，我似乎能嗅到她身上浸染的幽香。
我有点饿了。
我想尝尝她的味道。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像那块糕点一样甜糯可人。
可惜吃人肉会死。我有些失望。
来杀她的刺客还挺多。我想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