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悬在量子显微镜的操控面板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超薄手套传来。实验室的白光灯如往常般均匀洒下,空气中弥漫着冷却液淡淡的甜味与臭氧的微腥,这是他工作了十年的“熵海观测站”最熟悉的气息——寻常到让他几乎忽略了背景音里循环的环境监测报告。。”ai助手“惊蛰”的电子音平稳无波,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曲线如心电图般规律,虚形者那团半透明的银灰色雾气安静悬浮在真空容器中,与过去三个月里的每一次观测别无二致。
沈溯微微皱眉。作为人类联邦首席意识物理学家,他的日常就是与这些来自熵海彼岸的神秘存在打交道。虚形者没有实体,以纯粹的意识波形式存在,三个月前首次与人类建立接触时,曾引发全球范围内的科技狂欢。可就在三天前,首批接触虚形者的科研团队突然集体陷入诡异的停滞——他们能正常完成实验操作、记录数据,却再也无法提出任何新的研究假设。
“惊蛰,调出生物学家林夏的最新工作日志。”沈溯的声音打破实验室的寂静。
屏幕上弹出的文档工整得近乎刻板:“上午9:00,观察虚形者细胞融合反应;10:30,记录能量代谢数据;14:00,重复第12次对照组实验……”通篇只有事实陈述,没有任何疑问、推测,甚至没有标注实验目的。这绝不是那个以“十万个为什么”着称的林夏会写的日志。
“她最后一次提出问题是什么时候?”
“检测到林夏研究员的语音记录终止于72小时前,最后一条提问为‘虚形者的意识波为何能穿透铅板屏蔽’。”惊蛰的回答伴随着屏幕上弹出的时间戳,精确到秒。
沈溯起身走向观测站的公共休息区,沿途遇到的研究员们都在低头忙碌,键盘敲击声、仪器运行声交织成密集的网,却听不到任何讨论声。往常这里总是充斥着争论与提问,“为什么这个参数会波动?”“如果调整反应温度会怎样?”“虚形者的意识结构是否遵循量子纠缠定律?”这些熟悉的声音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机械的操作指令。
餐厅里,营养膏自动售卖机前排着长队,人们沉默地取餐、进食,动作整齐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沈溯拦住刚取完餐的天体物理学家陈默,他是首批接触虚形者的团队成员之一。
“陈默,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沈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陈默抬起头,眼神平静得没有波澜:“一切正常。观测数据稳定,设备运行良好,虚形者无攻击意图。”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却完全回避了问题的核心。
“你不想知道虚形者来自哪个星系吗?不想知道它们的意识波为何能影响人类?”沈溯追问,试图唤醒他的提问本能。
陈默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处理一个极其复杂的逻辑难题,过了许久才缓缓摇头:“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完成既定观测任务即可。”
沈溯的心沉了下去。他注意到陈默的瞳孔里没有丝毫好奇,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这不是简单的疲惫或懈怠,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能力被剥离了——提问的本能,对未知的好奇,对世界的探索欲,这些构成人类智慧核心的东西,正在这些接触过虚形者的人身上消失。
回到实验室,沈溯调出全球范围内的异常报告。首批接触虚形者的127名科研人员、32名翻译官、19名安保人员,无一例外陷入了“提问失效”状态。更诡异的是,距离接触点最近的新海市,有三家医院报告称,近三天内出生的新生儿中,有17名无法正常加载“生存疑问”程序——那是人类在出生时通过灵魂芯片植入的基础意识模块,包含“如何获取食物”“如何躲避危险”“如何识别同类”等最原始的生存问题,是人类意识觉醒的起点。
“惊蛰,分析新生儿灵魂芯片的加载数据。”
屏幕上弹出的对比图触目惊心:正常新生儿的芯片加载曲线在出生后30分钟会出现一系列波动,对应“生存疑问”的激活过程;而那17名异常新生儿的曲线却是一条平直的直线,芯片完好无损,程序代码没有任何错误,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了。
“检测到异常新生儿的灵魂芯片均受到微弱的虚形者意识波残留影响,残留浓度与体温失效程度呈正相关。”惊蛰的声音突然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推测虚形者的意识本质为‘空白意识场’,其核心特性是‘消解疑问’。”
沈溯的后背泛起寒意。空白意识场?消解疑问?这与人类对意识的所有认知都背道而驰。意识的本质是探索、是提问、是对世界的追问,而虚形者的意识竟然是消解这一切?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与虚形者的第一次深度接触。当时他戴着意识接驳装置,清晰地感受到那团银灰色雾气中传来的纯粹意识——没有情绪,没有逻辑,没有任何具体的信息,就像一片无垠的空白。当时他只觉得这种意识形态无比奇特,却没想到,这片空白竟然具有吞噬提问欲的恐怖能力。
“沈溯研究员,检测到你的意识波动异常,是否需要暂停工作进行体检?”惊蛰的提醒让沈溯回过神来。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发现指尖竟然在微微颤抖。
作为没有直接接触虚形者的观测人员,他目前还保有提问能力,但刚才那一刻,他竟然产生了“就这样吧,不必深究”的念头。这种念头如此陌生,又如此诱人,仿佛在邀请他放弃所有困惑,沉入一片无需思考的平静之中。
“不必。”沈溯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调取哲学界的最新动态。”
屏幕上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坏消息淹没:全球最顶尖的哲学家们集体陷入思想停滞,曾经着作等身的大师们如今连一句有深度的思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