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起手,用脏污的袖口狠狠抹了一把脸,抹去了泪水和鼻涕,却抹不去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之海。“他怎知……吾妻……吾儿……在家中……采槐叶……槐叶……充饥啊!”
“槐叶”两个字,像两把钝锈的刀子,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又狠狠搅动。史料里冰冷的记载,此刻化作眼前这醉鬼口中泣血的控诉,沉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弥漫着酒臭、绝望和窒息悲凉的瞬间,杜甫那双被泪水、酒意和巨大苦难浸泡得浑浊不堪的眼睛,突然死死地、直勾勾地钉在了我的左手上——钉在了那截流着血、却又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非人冷光的琉璃指上!
他脸上的怨怼、自嘲、悲愤,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某种穿透灵魂的锐利所取代。那目光,仿佛第一次真正穿透了我这身沾染着尸臭和血污的现代作战服,穿透了我强行撑起的强硬外壳,看到了某些更加本质、更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醉意朦胧中,他竟往前蹭了半步,伸出那只沾满泥垢、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枯瘦手指,颤巍巍地,似乎想要触碰我那截琉璃指。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梦呓,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和浓烈的酒臭:
“君……君非……此世人乎?”
他的指尖,带着污垢和生命的余温,距离我那冰冷的琉璃指,只有毫厘之遥。
嗡!
紧贴在我胸口的诗魂石,那死寂了许久的冰冷石头,骤然爆发出一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脉动!一抹幽暗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铜色鱼纹微光,在它光滑的表面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杜甫枯瘦的手指悬停在半空,距离我那截冰冷刺骨的琉璃指,不过毫厘之距。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液蒸腾的馊味、伤口脓血的腥甜、还有破庙深处木头腐朽的沉闷气息。诗魂石那一闪即逝的青铜鱼纹微光,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与他之间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他浑浊的醉眼里,惊愕与一种近乎穿透性的锐利交织着,死死钉在那非人的琉璃光泽上。“君……君非……此世人乎?”酒气和灼热的吐息喷在我的手背上,那问题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直刺心底。
我喉头滚动,千钧重负压在舌根。否认?谎言在此刻如同纸糊的堤坝。承认?那将把我们都拖入更深的未知漩涡。人窒息的沉默即将绷断的刹那——
“砰——!”
破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糊着破烂窗纸的雕花木门,被一股蛮横到极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刺耳的呻吟,整扇门板向内猛地掀飞,砸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三个身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堵在了门口破碎的光影里。
为首者身形壮硕如铁塔,裹着半旧的靛青色劲装,虬结的肌肉几乎要将布料撑裂。他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蜈蚣状刀疤,从左额角斜劈至右下颌,让本就凶悍的面孔更添几分戾气。此刻,他那双铜铃般的牛眼正死死锁定在供桌下蜷缩的杜甫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残忍嗜血的弧度:“杜拾遗?好雅兴啊!躲这耗子洞里嚼蛆?”
他身后两人,一高一矮,同样精悍,眼神阴鸷如毒蛇,目光在杜甫和我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戏谑。那高个的腰间,赫然悬挂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在昏暗光线下依旧狰狞显眼的鎏金腰牌——一头獠牙毕露、脚踏烈焰的金猊凶兽!杨国忠府邸私兵的标记!
刀疤脸的目光掠过杜甫,最终如毒钩般钉在我身上,尤其是在我那身沾染着荒野血泥、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现代作战服和腰间战术匕首上停留片刻,嗤笑道:“哟?还带着个不知死的野狗?怎么,杜拾遗穷得连裹尸布都置办不起,还得拉个异装癖的胡儿来垫背?”他身后的两人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哄笑,如同夜枭的嘶鸣。
供桌下的杜甫猛地一颤,脸上残存的醉意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他身体剧烈地哆嗦起来,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撞在冰冷的供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恐惧是如此纯粹而强烈,如同濒死的猎物嗅到了天敌的气息。
而我的身体,在门被撞开的瞬间,肌肉记忆已先于意识绷紧如拉满的强弓。怒火,冰冷而暴戾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熔岩,在目睹杜甫因恐惧而颤抖的刹那,轰然冲破理智的冰层!那刀疤脸的污言秽语,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
“找死!”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我牙缝里挤出,不再是人类的怒吼,更像是濒危凶兽濒死反击的嘶鸣!我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弹射而出,不是冲向门口,而是猛地向左前方一个踏步!
“咚!”右脚战靴重重踏在布满灰尘和碎陶片的青砖地上,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响!一股力量自足底螺旋炸开,震得地面烟尘腾起!
这突如其来的踏步扬尘,精准地扑向刀疤脸和他身后两人的面门!三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眯眼、侧头、抬手遮挡!
就是现在!
踏步前冲的惯性未消,我的身体如同被巨浪推动,瞬间欺近那刀疤脸!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拳头,而是五指箕张如钩,猛地抄起地上那半片被我踢碎的、边缘如同锯齿般锋利的粗陶盆碎片!
“嗡——!”
空气被撕裂!
左臂如同毒蛇出洞,带着陶片锋锐的利齿,精准无比地绕过刀疤脸本能格挡的手臂,直抵他那粗壮的脖颈!
警用挟持术的核心发力——肩胛骨带动大臂,大臂推动小臂,力量在指尖爆发!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陶片利齿,狠狠嵌入他脖颈侧面的皮肉,紧贴住颈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