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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顶端,雨水冲刷着斗篷,湿漉漉地贴在模糊的形体上。腰间的幽蓝光芒重新亮起,稳定闪烁,仿佛刚才那狼狈的瞬间从未发生。但环绕它的“干燥”区域,却明显缩小了一圈,不再那么完美无瑕。
而我的右臂,在那道金芒爆发之后,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灼痛感竟如同退潮般骤然减轻了大半!皮肤下疯狂搏动、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青铜荆棘,也暂时蛰伏下去,只留下深沉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沉重余威。
为什么?是那源自三星堆废墟的、古老而暴戾的力量,在本能地抗拒着这冰冷的窥视和收割?还是一次纯粹的、偶然的能量共鸣?
没有答案。只有右臂琉璃深处传来的一丝短暂而虚弱的喘息,以及心头那团被这意外点得更旺的、名为复仇的冰冷火焰。
这短暂的异变,在混乱的刑场上没有引起任何波澜。雷声过后,人群的狂热像被泼了冷水,短暂地沉寂了一瞬,随即又爆发出更大声的嘈杂。监刑官恼怒地抹去脸上的雨水,厉声呵斥着刽子手继续行刑。
我的目光却牢牢钉在塔楼顶端那个重新变得“完美”的模糊影子上,心中的念头如同淬炼千遍的寒铁,冰冷而坚硬。它并非不可撼动!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这流淌着古老诅咒的血脉,这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连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毁灭力量,哪怕只有零点二五秒,也能撕下它那高高在上的假面!
代价已付。付得鲜血淋漓,付得魂飞魄散。
张野狐的血浸透了刑台的每一寸木头。
杜甫的魂魄沉入了无光的深渊。
我的身体,成了封印着古老诅咒与琉璃裂痕的残破容器。
但这笔血债,远未偿清。
左手猛地发力,五指深深陷入身下冰冷的泥水中,借助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身体在剧痛和虚弱中强行撑起。湿透的衣袍紧贴在身上,沉重冰冷。
我艰难地挪动着,一点一点,爬向那个倒在泥水里的躯壳。每一步都牵扯着右臂琉璃的碎裂感,牵扯着心口被剐剐开的空洞。
沾满泥污的、冰冷僵硬的左手,终于颤抖着,紧紧握住了杜甫那只同样冰冷、无力垂落在泥水中的手。触感粗糙,毫无生气,如同握着一截被雨水浸泡千年的枯枝。
没有回应。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我抬起头,视线艰难地穿过密集的雨线,越过刑台上那血腥的地狱,越过塔楼上那个重新开始冰冷记录的幽灵,死死投向西南方天际。
铅灰色的雨云沉重地压着大地,在那云层撕裂的缝隙深处,在重重雨幕的尽头,骊山庞大而狰狞的轮廓如同远古的巨兽,在晦暗的天光下无声地蛰伏、蠕动。华清宫的废墟,就藏在它那黑暗的怀抱深处。
怀里的霓裳玉板残片紧贴着胸膛,冰冷刺骨,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皮肉,灼烧着灵魂。张野狐最后嘶吼的声音在耳边疯狂回响,与杜甫那声“弦断了”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地狱的挽歌:
“龙在尸上舞!”
“这笔血债……”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在暴雨的轰鸣中微弱却清晰地响起,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低吼,“……骊山尸阵……十倍……偿还!”
雨,更冷了。砸在琉璃化的右臂上,发出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回响,仿佛在为这场剐骨听音的酷刑,敲下最终的休止符。而新的、更凶险的乐章,已在西南方那座黑暗的山脉深处,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84章:剐刑听骨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