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刀锋的精准落下,每一次皮肉被分离的细微声响被刻意放大、传播,都能引爆新一轮的嘶吼与欢呼。那些扭曲的面孔在雨水的冲刷下,如同地狱岩壁上蠕动的浮雕,只剩下对纯粹暴力的原始渴求。张野狐的惨剧,成了他们宣泄乱世绝望与压抑的狂欢祭品。
我强迫自己不再看那屠宰场。目光死死锁在身旁的杜甫身上。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倒仰的姿势,后背紧抵着冰冷湿滑的土墙,头歪在泥水里,像一截被狂风折断后丢弃的朽木。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惨白如纸的脸颊,流过他圆睁的、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那瞳孔深处没有光,只有一片被彻底剐剐穿、只剩下冰冷灰烬的废墟。嘴角那道干涸发黑的血迹,像一道狰狞的裂口,刻印着他精神世界最后的崩塌。
脖颈间那些暴起蔓延的墨色毒纹,如今彻底沉寂,变成了灰黑色的、深深勒进皮肤的烙印,如同死亡本身的勒痕。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当他喉咙深处无意识地滚动时,才会发出一丝微弱到几乎被雨声彻底吞噬的、带着气泡破裂声的抽气。
“……弦……断……”
声音轻飘飘的,比游丝更细,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这是他精神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的呓语。那根连接着他对艺术、对美、对人性最后一丝微弱信仰的弦,被台上那柄剔骨刀,彻底剐断了。
【认知崩坏:锚点精神核心熵固化完成。情感反馈回路永久性断裂。语言中枢抑制状态:深度冻结。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划过视网膜,如同在宣告一具精神上的死亡证明。
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心脏,比右臂琉璃碎裂的剧痛更甚。守护?我守护了什么?是把他从一个看得见的死亡陷阱里拖出来,然后亲手推入了另一个被彻底剐剐去灵魂的、更黑暗的深渊吗?
高台上,监刑官似乎终于对这场漫长的屠宰失去了耐心。他猩红的斗篷在风雨中翻卷,如同不祥的旌旗。他踱到台边,阴鸷鸷的目光如同秃鹫鹫,缓缓扫过台下沸腾的人海,扫过街巷湿漉漉的阴影,最后,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长久地停留在酒肆斗拱的阴影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明确的发现,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感。
是在逼我出来?
右臂灰白琉璃下的青铜纹路骤然搏动!一股烧红的铁签捅进骨髓般的剧痛猛地炸开!缘的系统界面血光爆闪:
【警告!高维观察者能量场锁定强度提升!记录模式:深度解析!熵增污染源:锚点精神崩坏!侵蚀风险:87!
东面塔楼顶端,那个凝固的斗篷身影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活力。环绕其身的“干燥”扭曲,腰牌上 Δt=0 的幽蓝光芒稳定而贪婪地闪烁着,亮度比之前更盛。它像一架冰冷精准的仪器,正在贪婪地吸收、记录着从杜甫这具精神空壳里散发出的、代表“锚点认知彻底毁灭”的绝望能量,以及我右臂三星堆烙印在剧痛与怒火中逸散出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古老波动。
它在记录这场由它(或者说它所代表的规则)一手导演的悲剧高潮。张野狐的血肉,杜甫的魂魄,我的痛苦与诅咒,都成了它“宿命修正”数据库里冰冷的数据字节。
愤怒与极度的厌恶在胸腔里炸开,像熔岩冲破了冰壳!牙齿死死咬合,齿根因用力而酸痛,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指甲深深嵌入身下腐朽的木梁,木刺扎进血肉的刺痛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看啊……” 无声的嘶吼在灵魂深处震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烙印,“把你该死的眼睛睁大点!看看这被你们‘修正’出来的地狱!看看这被剐剐碎的心!把这笔血债刻在你的破腰牌上!刻进你的骨头里!”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开!惨白的电光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瞬间将整个刑场照得一片惨白!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那刺目的白光中:刽子手扬起的刀锋,监刑官脸上凝固的狞笑,台下人群张大的、满是狂热的口腔……还有塔楼上那道斗篷身影,以及它腰间那点幽蓝的光芒。
就在这天地失色的刹那!
嗡!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从我右臂的青铜烙印深处爆发!不是剧痛,而是一种古老、蛮荒、带着镇压与毁灭气息的狂暴脉动!灰白琉璃的裂纹深处,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的金芒,如同蛰伏万古的凶兽睁开了眼,一闪而逝!
噗嗤!
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瞬间被一片猩红的噪点吞噬!尖锐的警报被彻底淹没!
【警告!未知能量脉冲爆发!三星堆印记与高维观测场深度谐振!记录核心过载!强制中断!持续时间:025秒!】 急促的提示如同垂死的哀鸣。
十丈外塔楼顶端,那道凝固的斗篷身影,在惊雷炸响与金芒闪过的瞬间,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剧烈晃动!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它腰间那稳定闪烁的幽蓝腰牌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地明灭闪烁、扭曲变形,最终竟彻底熄灭了零点二五秒!那片环绕它的“干燥”区域也剧烈地波动、破碎,瓢泼的暴雨瞬间将其吞没!
零点二五秒!一个对凡尘俗世而言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刹那。
但在这凝固的、被雷光照亮的刑场画卷里,这零点二五秒却像一个被强行撕裂的伤口!那高高在上、如同神只般记录一切的身影,第一次显露出了狼狈和失控!它像一个被突然断了电源的精密仪器,失去了所有高高在上的从容。
轰隆——!
雷声的余波滚滚而去,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电光熄灭,世界重新陷入灰暗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