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开始清算。
肩胛骨下,三星堆的烙印在皮肉深处发出微弱而持续的灼痛,像一块埋进骨缝的青铜碎片,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闷的回响。杜甫跟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沉重的呼吸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气都带着脖颈毒纹的细微悸动。
西市的喧嚣如同浑浊的潮水,将我们无声地隔开。胡姬旋舞的铃音、驼队悠长的嘶鸣、香料摊上浓烈到发腻的芬芳,所有鲜活的声响和气味,撞在三星堆纹路与诗稿星图强行镇压后的疲惫屏障上,都变得模糊而失真。
稳定锚点?除了杜甫和他怀里那本滚烫的诗稿,我还有什么?
目光扫过左手紧攥的焦黑玉板。张野狐的血大部分已经凝固成暗褐色的痂,嵌在那些被火焰扭曲的音符刻痕里,但边缘处新鲜的猩红仍在缓慢渗染,像活物在呼吸。这玩意儿就是最大的不稳定源,偏偏丢不得。
“崴…”杜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枯木,“那谱…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脚步没停,链刃拖在青石板路上,锯齿刮擦的噪音能盖过一切不必要的交谈。如何处置?系统想让我毁了它。直觉告诉我毁了它,张野狐和那些梨园亡魂就真的白死了。三星堆的排斥像细密的针,不断从玉板传导向掌心。
“先离开这鬼地方。”我头也没回。
穿过一个贩卖波斯地毯的拥挤摊贩区,浓重的羊毛膻味和染料气息几乎令人窒息。就在我们挤过人群的瞬间,异变陡生!
视网膜边缘猛地闪过一片诡异的蓝光噪点,紧接着,脚下一块原本平整的青石板突然变得如同浸了油的软泥!我左脚踏上去,竟毫无着力感,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小心!”杜甫惊呼。
几乎是本能反应,右臂肌肉贲张,想要强行稳住身形。但这一发力,右肩胛骨裂痕处瞬间传来骨头错位般的剧痛!三星堆纹路剧烈闪烁,一股失控的力道猛地从右臂炸开!
砰!
链刃脱手甩出,沉重的刃身狠狠砸在旁边一个装满蜜饯的陶罐上!陶罐应声爆裂,深红的糖浆混着果脯四溅开来,泼了旁边一个胡商满头满脸!
“啊!我的罐子!我的货!”摊主尖叫起来。
“哪个天杀的!”胡商抹着脸上黏腻的糖浆,暴怒地跳脚,浑浊的眼珠瞬间锁定刚刚稳住身形、面色苍白的我。他身后两个身材魁梧、腰挎弯刀的胡人护卫立刻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重力异常!系统的警告成了现实!
“不长眼的东西!赔钱!”胡商操着生硬的官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油腻的手带着浓重的膻味抓向我的衣襟。
我眼神一冷,左膝微曲,重心下沉,标准的擒拿反制姿态已在脑中成型。但就在动念的刹那,右肩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动作慢了半拍!
那胡商的手已经揪住了我的前襟!
“滚开!”一声低喝响起。
杜甫不知何时竟抢步上前,瘦削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左手猛地格开胡商的手臂,右手同时探出,精准地在那胡商肘部某个穴位狠狠一按!
“嗷!”胡商杀猪般嚎叫起来,整条胳膊瞬间软麻无力。
两个护卫见状,拔刀便砍!弯刀在阳光下划出刺目的寒光!
杜甫动作奇快,几乎是贴着刀锋滑步侧身,右手如灵蛇般探出,食指中指并拢,闪电般戳向左边护卫持刀手腕的“阳池穴”!同时左腿无声无息地一勾,正绊在右边护卫的脚踝上!
“呃!”“啊!”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左边护卫手腕剧痛,弯刀当啷脱手。右边护卫下盘被勾,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向前扑倒,正好撞在左边护卫身上,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杜甫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拙而精准的狠厉,完全没有读书人的迂缓。他挡在我身前,胸膛微微起伏,脖颈间的毒纹因为骤然发力而墨色翻涌,但他眼神却锐利如鹰,冷冷扫过地上的护卫和捂着手臂哀嚎的胡商。
“西市闹事,按唐律,杖二十。”杜甫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周围开始聚集的人群,“诸位可愿作证?”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杜甫的气势慑住,一时鸦雀无声。那胡商和护卫也显然被这老书生瞬间爆发出的狠辣身手镇住,又听到“唐律”,气焰顿时矮了半截,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杜甫。
【杜甫精神波动异常!毒纹侵蚀加剧!侵蚀风险:61!】系统的警报尖锐起来。
我强忍着右肩的剧痛,弯腰捡起地上的链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杜甫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在硬撑。
“走。”我再次开口,声音低沉,链刃指向人群分开的缝隙。
杜甫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毒纹的躁动,冷冷瞥了那胡商一眼,转身跟在我身后。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送着这一对怪异而危险的组合——一个拖着狰狞链刃、半边身体僵硬、面色冷厉的青年,一个脖颈缠绕诡异黑纹、眼神疲惫却锐利的老者——沉默地穿过喧嚣的西市。
阳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石板路上。我左手紧攥着那块带来灾厄的焦玉,右肩的裂痛如同附骨之蛆,三星堆的印记在皮肉下微弱地灼烧。杜甫沉重的喘息声在身后如同鼓点,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西市的喧嚣被甩在身后,前方的长街空荡而安静,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
而我和杜甫之间,那三步远的距离,此刻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深渊。
夕阳熔金,将长安城西的土道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