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他才再次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钱,是小事。”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笑容也收敛了,“我今天要说的,是规矩!”
广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咱们苏家村能有今天,不容易。我最恨的,就是那种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甚至还想砸了大家饭碗的白眼狼!”
他的目光如刀子般,缓缓扫过台下每一个人,尤其是在那群新来的工人身上停留了许久。
“有些人,手伸得太长,心也太野。总觉得这作坊的肉,自己分的少了。却不想想,没有这作坊,你们连口汤都喝不上!”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粉,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我赵德全把话放这儿,谁要是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坏了村里的好事,就别怪我赵德更不讲情面!”他指了指不远处村东头的方向,“苏癞子,就是前车之鉴!他现在在哪儿?我告诉你们,他勾结外人,想烧了作坊,被我送去县大牢了!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苏癞子被送进大牢了?
苏铭心中却是一片冰冷。他知道,赵德全在撒谎。那晚之后,苏癞子的气息就彻底消失了,绝不是被送去大牢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说给所有人听的“故事”,一个杀鸡儆猴的警告。
“看见没,徒儿?”林屿的声音适时响起,“箩卜给完了,大棒子就得跟上。先用利益把人捆在一起,再用恐惧把刺头敲掉。这赵德全,玩得一手好权术。”
(内心:“啧啧,这演技,不去考个电影学院都屈才了。还送去县大牢,骗鬼呢?哦,我就是鬼……那也骗不过我。不过这效果是真好,你看那帮刺头,脸都白了。”)
苏铭看着台下那些村民的脸。
他看到了感激,看到了敬畏,更看到了那感激与敬畏之下,深深的恐惧。
赵德全已经不是那个只需要周旋于村民和官府之间的里正了。
他成了苏家村的王。
“好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丧气话。”赵德全的脸色又缓和下来,仿佛刚才的严厉只是错觉,“大家伙儿都去喝碗肉汤,暖暖身子!等开春,南边的大客商就要来了。咱们的纸,人家可是抢着要!到时候,大家的分红,只会更多!”
“客商”两个字,象一颗新的种子,被埋进了每个村民的心里。
那代表着更多的钱,更好的日子。
苏铭一家也领到了红包。苏山和苏陈氏捏着那几串沉甸甸的铜钱,手都有些抖。
苏铭将自己的那份红包揣进怀里,那红纸包着的铜钱,却感觉有些烫手。
它不是恩惠。
是枷锁。
人群渐渐散去,各自端着肉汤,脸上带着满足又复杂的表情回家了。
苏铭走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高台上,赵德全正背着手,俯瞰着整个村庄,那两个壮汉依旧如门神般立在他身后。
一阵风吹来,将赵德全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苏铭看到,在村子最东头,苏癞子家那紧闭的院门前,他的婆娘正跪在雪地里,朝着赵德全的方向,无声地磕头。
一下,又一下。
她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灰般的麻木。
苏铭收回目光,默默攥紧了怀里那份滚烫的红包。
这个年,终究是过得不踏实。
那所谓的“大客商”,会带来更多的财富,还是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