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客栈的清晨,是从隔壁房间一声响亮的喷嚏开始的。
苏铭盘腿坐在床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了一夜的《敛息诀》修行。
桌上摆着他们的早饭,两个硬得能当石子儿的麦饼,一小碟咸菜。
“我家的狗都比我们吃得好。”
赵瑞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用筷子戳着麦饼,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自从苏铭定下每日五十文的开销上限后,他的生活品质便从云端跌进了泥里。
“省着点吃,这碟咸菜要管三天。”苏铭掰开一个麦饼,面无表情地啃着。
“三天?”赵瑞的哀嚎声都变了调,“苏铭,你是不是想饿死我,然后独吞我爹给我的四十两银子?”
苏铭眼皮都没抬一下,翻开那本许清送的《青州县志》,看得津津有味。
“徒儿,别理他。”林屿的声音在苏铭脑中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这种温室里的花朵,就得用现实的冰雹砸一砸,才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内心暗笑:“不过说真的,这麦饼看着是真硬啊。想当年我吃泡面,好歹还有根火腿肠呢。”)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客栈伙计不耐烦的喊声:“二楼尽头的,有你的信!”住到这里的第二天,苏铭就去找钱老汉,请他帮忙给家里报个平安。
信?
苏铭心中一动。
他快步下楼,一个穿着短褂、满身尘土的汉子正把一封信递给伙计。那汉子是苏家村的,偶尔会赶车来镇上卖些山货。
“苏山家的娃?你二哥托我带来的。”汉子见到苏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苏铭接过信,递过去几个铜板:“辛苦叔了,喝碗热茶吧。”
回到房间,赵瑞立刻凑了过来,好奇地探着脑袋。
信封是用最粗糙的草纸做的,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透着一股熟悉感。
苏铭拆开信,迅速浏览起来。
信是二哥苏阳写的。
内容很简单,却让苏铭的心跳漏了半拍。
信上说,村里来了个南边的大客商,姓陈。那客商看了他们改进后的新纸,当场拍板,把作坊所有的存货都包圆了,付的还是现晃晃的银子!
村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分到了一大笔钱。赵德全当场决定,扩大作坊,让更多的人都进来干活。
信的末尾,苏阳用一种既兴奋又带着一丝不安的语气写道:“三弟,咱家现在有钱了!爹娘让我告诉你,在镇上别省着,想吃啥就买啥!就是……咱村造纸的事,好象传出去了,连县衙的师爷都派人来问过……”
“写的什么?”赵瑞忍不住问道。
苏铭默默将信纸折好,放进怀里。
“没什么,家里报平安的。”
“切,小气。”赵瑞撇了撇嘴。
苏铭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那封信揣在怀里,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象一块烧红的烙铁。
“师父……”
“我看见了。”林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麻烦来了,徒儿。天大的麻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怀璧其罪,亘古不变。”
“那个赵德全,还是太天真了。他以为这是好事?这是把整个苏家村架在火上烤!一个偏僻山村,突然能产出堪比宣纸的廉价纸张,这在那些大人物眼里,不是什么技术突破,而是一块流着油的肥肉!”
(内心:“完蛋,完蛋,‘苟住发育’路线图a宣告失败,被迫进入‘虎口求生’路线图b。我最讨厌b计划了!风险系数太高,变量太多!”)
苏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站起身,拿起包袱:“走,出去一趟。”
“去哪?去福来酒楼?”赵瑞立刻来了精神。
“去许清那儿。”
……
“许兄。”
许清抬起头,看到是苏铭,嘴角扯了扯。
“那件事,有眉目了。”苏铭压低声音,“我二哥来信,新纸已经试制出来了。下一批货,应该就能送到镇上。”
许清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当真?!”
“恩。”苏铭点头,“到时候,我第一个拿来给你。”
“苏铭,多谢!”许清郑重地说道,他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有多重。这不仅仅是纸,这是他和他父亲安身立命的根本。
赵瑞在一旁不耐烦地打着哈欠,对他们神神秘秘的对话毫无兴趣。
从书摊离开,赵瑞终于忍不住了,他拽住苏铭的袖子,几乎是在哀求:“苏铭,我求你了,咱们就去吃一顿,就一顿行不行?我快馋死了!我知道一家茶楼,叫‘天香楼’,里面的蟹黄包是一绝!”
苏铭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想起了怀中那封滚烫的信。
或许,去镇上人最多的地方,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只此一次。”
“好嘞!”
天香楼是青石镇最高档的茶楼,雕梁画栋,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
苏铭和赵瑞一身半旧不旧的学子衫,站在门口就显得格格不入。
店小二斜着眼打量了他们一下,要不是看在赵瑞身上那件细棉布料子还算值钱的份上,恐怕早就开口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