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在蒸馒头,还能隐约闻到酵母的甜香;初味港的码头停着几艘木船,帆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味道符号,有辣椒的红,有柠檬的黄,还有酱油的棕。
“你说,守蜕人能找到创世之蛇不?”伶仃突然问,手里转着酱坛盖,盖子边缘的酱汁在阳光下拉出细丝,像根透明的糖稀,“它一个人走,会不会害怕?”
“肯定能。”铁山啃着剩下的半块馒头,渣子掉在飞鸟背上,被风吹起又落下,“它手里有信子,蛇闻着味就找来了,跟狗追骨头似的准。再说了,守蜕人看着笨,其实精着呢,不然能守着信子碎片等这么多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害怕……它连饼渣都舍不得扔,心里揣着那么多念想,哪有空害怕?”
林风没说话,只是把掌心的光球握紧了些。他想起那块刻着“疼”字的石头,棱角被磨得圆钝,大概是守蜕人天天揣着,用体温焐的;想起守蜕人啃饼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咬,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其实那饼硬得能硌掉牙。嘴角悄悄翘了翘——所谓的守护,大概就是记着对方的疼,还愿意把最后半块饼留给他,哪怕自己饿着;是知道对方怕孤单,就用符号刻下约定,让风吹过的时候,都带着“我在等你”的味道。
飞鸟穿过鳞片云时,云片像花瓣般落在他们身上,凉丝丝的,带着点蜜甜,沾在头发上拂不掉。有的云片落在铁山的发间,像撒了把碎金;有的粘在伶仃的酱坛上,慢慢化成水珠,顺着坛壁往下滑,滴在飞鸟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林风肩头落了片最大的云片,像块透明的纱,他伸手去碰,云片突然化作个小小的蛇影,盘在他肩头,吐了吐信子就消失了。
守灶者的木勺突然指着前方,声音都亮了:“看!空味界到了!”
远处的空味界已经变了样,褪色食堂的黑石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藤上开着五颜六色的花,红的像辣椒,黄的像橘子,紫的像葡萄,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果蔬的清香。初味港的记忆泉边围了好多空白族,他们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容器,粗陶碗、竹筒、甚至还有个掉了把的搪瓷缸,都在接泉水,接满了就往嘴里倒,喝完咂咂嘴,脸上的空白处就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纹路,有笑纹,有泪沟,像突然有了故事。笑声能飘出老远,惊得泉边的蝴蝶都飞起来了,翅膀上闪着“甜”“暖”“香”的字样。
缠味林的万味树结出了更大的果实,红的紫的挂在枝头,像一串串小灯笼。守味派和融味派的人正站在树下聊天,守味派的人手里举着颗红果,说这是“纯粹的甜”;融味派的人递过去颗紫果,说掺了点酸才更有滋味。你给我个甜的,我给你个酸的,倒像是早就认识,之前的争执像场没说出口的玩笑。树底下还堆着不少果核,有的刻着“和”,有的刻着“共”,大概是谁吃完随手刻的。
“他们好像和好了。”伶仃眼睛亮得像两颗葡萄,手指点着树下的人群,“我就说甜的和酸的能凑一块儿,吵吵闹闹才有意思!就像我娘做的糖醋鱼,光甜太腻,光酸太冲,掺在一起才够味。”
铁山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算他们识相,不然俺的斧头可不答应!”他摸了摸腰间的斧头,斧刃在阳光下闪了闪,却没了之前的戾气,倒像是在说“以后不用我动手了”。
飞鸟开始下降,风里传来混合的香味,有烤肉的焦香,有酱菜的咸鲜,还有水果的清甜,像无数人凑在一起办一场盛大的宴席,热热闹闹的。林风知道,这才是空味界该有的样子——不是非黑即白的纯粹,是柴米油盐的吵吵闹闹,是烟火气里的人情味,是你带着你的甜,我带着我的酸,凑在一起说“今天的风里有酒香,咱们喝一杯吧”。
可他没注意到,飞鸟尾羽扫过的地方,有片鳞片云落了下来,像片羽毛似的飘向地球的方向。那云片穿过云层,掠过山川,越过河流,轻轻落在他家窗台那盆刚冒花苞的兰草上。花苞轻轻颤了颤,像是攒着劲,要开出朵带着鳞片光泽的花来。花瓣的纹路里,藏着串小小的符号,像极了洞穴深处那串“味道契约”,最末那个举着饼的小手,指尖的饼渣变成了颗小小的梅子,红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