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最后一点水痕未干,杨帆松开手,指梢微凉。
他抹了把脸,喉咙里堵得发紧
目光落在吉他光洁面板上,那些泪痕,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住,”他清了下嗓子,声音还有些哑,“弄脏了。这把,我买了。多少钱?”
柜台后的年轻老板一直沉默地看着,眼神有些复杂,此刻才开口:“‘春晖’定制款,二百八。”
“二百八?”
杨帆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价格比他预估的高。
他从兜里拿出钱,数出二百块放在柜台上,抬头看老板,赧然说道:
“出来没带那么多。过俩月,我从老家出来去京城,还要从省城这转车。到时候我给您补齐,再拿走吉他。现在先给您二百?成不?”
老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又扫过他手里紧攥的那把檀木唢呐,最后落回吉他面板那几点深色印记上。他沉默了几秒,问道:“刚才那歌……叫什么?”
“《故乡》。”
杨帆的目光虚虚投向门外灰暗的街景,声音有点飘,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回不去的叫故乡,见不到的,是爹娘。”
老板沉默了片刻,望着门口,喃喃地说:“我叫宋光明。这店,是我爹宋春晖留下的,年前他老人家也走了,我才接手不到一年。”
他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落,语气里多了些失去亲人的感伤。
“宋春晖……宋光明?”
杨帆下意识重复着。这父子俩名字里直白的“光明”二字,象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笼罩心头的灰暗。
“杨帆。”他报上名字。
“杨帆,”宋光明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随即神色认真起来,“你这歌……词也好,曲也好,是……带魂儿的。”
他目光落在柜台上那叠钱上,语气很是坚决,“这吉他,钱不用了。你拿走。”
杨帆看着他,没去拿钱,摇摇头:“这不能够。”
宋光明迎着他眼中残留的悲恸和疑惑,坦率地说:“我想要这个词曲。不为一曲成名,就是喜欢这个味道。这样,按业内最低价格,六百一首,我再补给你三百二?”
“…好。钱不用补。纸笔有吧?”杨帆摇摇头,看他摆明车马,毫不拖泥带水,也只是略一思索就同意了:“等价交换,卖给你就是你的,没那么多限制。”
宋光明一听很是高兴,立刻从柜台下拿出信缄和一支钢笔。
杨帆伏在柜台上,笔尖落下,书写地沙沙声在寂静的琴行里响起。
他写得很快,音符、歌词、简单的和弦标记,都仿佛带着方才嘶吼的温度,从指尖跃落到纸上。
“拿着吧。”
杨帆把写满文本的信缄推过去,拿起那把承载着父亲最后念想的檀木唢呐,又背好那把吉他。
挥手告别。
“走了。”
……
夜色已深,湿漉漉的街道映着昏黄的路灯,光影支离破碎。
杨帆背着吉他,拎着唢呐,沿着省广播电台招待所外寂静的林荫道走着。
脚步不算快,那背影,裹在暮色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寂。
“杨帆?”
一个有些惊讶的声音,在辅路响起。
杨帆停下脚步,侧过头。
路灯的光晕里,站着省电台的记者庄静。
她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子挽着,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文档袋,有些疲惫的样子,好象是刚加完班出来。
“真是你啊!下午就听说你们县的代表到了,还想着明天能不能碰上……”
庄静走近几步,看清杨帆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惊讶地说,“你……这是怎么了?”
他脸上的泪痕虽已半干,但红肿未消,眼神深处沉淀着浓重的疲惫,整个人象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杨帆扯了下嘴角,算是打过招呼,声音平静:“遇到了点事。”
他没细说,顿了顿:“哭过一阵,好点了。”
庄静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那两件乐器,眉头紧紧锁着。“吃饭了吗?”
杨帆摇头。
“走!”庄静忽然转身,扯上杨帆衣袖,“正好我也没吃,食堂还开着门!天大的事也得吃饭!看你这样子,明天还怎么上台‘展示风采’?省厅领导可都等着看呢!”
她特意加重了“上台”两个字,杨帆尤豫一下后也没推辞,点点头:“行。”
这个时段食堂里比较冷清,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
庄静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把文档袋往桌上一放:
“等着,我去点菜。你去洗把脸精神下?”她指了指角落的洗碗池。
杨帆默默走过去。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激得他浑身一颤,混沌的脑子似乎被刺开一道缝隙。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狼狈、布满水珠的脸,用力抹了一把。
回到座位,桌上已经摆开了几道菜:一盘雪白滑嫩的八公山豆腐,一碟青翠油亮的问政山笋,一盘酱色浓郁、香气扑鼻的炒鸡块,还有一盘撒着翠绿葱花的庐州小炒!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点了点。”庄静拿着两瓶汽水回来,“来,坐吧。虽然不是现炒的,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