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点亮星苔的喜悦,如同暖流般在阿禾四肢百骸流淌,让她暂时忘却了跋涉的艰辛。她跟在敖渊身后,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时不时还忍不住偷偷瞄一眼自己的指尖,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引动星光的奇妙触感。
敖渊虽未回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少女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欢欣。他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前方愈发崎岖的山路,并未出言打扰她这片刻的轻松。北邙山的险恶,很快便会让她明白,方才那点小小的成功,不过是漫长征程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景象越发奇诡。树木的形态开始扭曲,枝干如同挣扎的鬼爪,岩石呈现出暗红的色泽,仿佛被鲜血浸染过。空气中弥漫的苍茫古老气息中,那股令人心悸的死寂感也越发明显。偶尔,阿禾甚至能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怨恨与不甘的呓语,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敖渊一些,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先前那点因点亮星苔而生出的骄傲,在这无处不在的压抑氛围下,迅速消散。
“静心凝神,抱元守一。”敖渊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此地残念交织,勿要被其侵扰心神。回想你点亮星苔时的感觉。”
阿禾连忙照做,努力在脑海中观想那团温和的白色星光,将那些纷杂诡异的呓语隔绝在外。果然,感觉好了不少,虽然那冰冷的压力依旧存在,但至少不会让她心慌意乱了。
“我们快到坠星涧了吗?”她小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嗯。”敖渊应了一声,目光投向左侧一个方向,“穿过前方那片‘泣血林’,便是坠星涧边缘。”
泣血林?光是听这名字,阿禾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她顺着敖渊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片树林的树叶并非绿色,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深褐色,林间飘荡着淡淡的红色雾气,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跟紧,林中多幻象。”敖渊叮嘱了一句,率先迈步走入林中。
一踏入泣血林,阿禾便感觉周遭的光线陡然暗淡下来,仿佛黄昏提前降临。那红色的雾气并不浓,却极大地阻碍了视线,连敖渊的背影都变得有些模糊。脚下的土地松软而泥泞,踩上去发出“噗嗤”的轻响,配合着林中死一般的寂静,格外瘆人。
没走多远,阿禾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左侧一棵扭曲的古树后,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那是……村长爷爷?
她心头一紧,几乎要脱口喊出,但立刻想起敖渊的警告,硬生生忍住了。她用力眨了眨眼,再看去时,那里只有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暗红色的苔藓。
是幻象!
她刚松了口气,前方又传来孩童银铃般的笑声。“阿禾姐姐!快来呀!这里有好吃的莓果!”是村里经常跟在她身后跑的小豆子!
阿禾咬紧下唇,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目光死死锁定在敖渊那在红雾中若隐若现的、仿佛永远不会迷失方向的背影上。
然而,幻象并未停止,反而开始直击她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周围的景象突然扭曲变幻,她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落霞村,但村子却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黑紫色瘴气之中,村民们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而天空之上,化作黑色蛟龙的敌人正狞笑着扑下,目标直指她身后为了护住村民而伤痕累累、气息萎靡的敖渊!
“不!不要!”阿禾心脏骤缩,尽管知道这极有可能是幻象,但那画面太过真实,瞬间勾起了她离开时最深沉的恐惧和无力感。她的脚步不由得一顿,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她心神摇曳的瞬间,周围的红色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而上,试图钻入她的七窍,侵蚀她的意识。一股暴戾、怨恨、绝望的混杂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敖……”她艰难地想要呼喊,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股精纯而阳和的力量如同破开阴霾的烈日,瞬间涌入她的体内,将那些冰冷的触感和负面情绪涤荡一空!
眼前的幻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消散,她依旧站在那片令人压抑的泣血林中,红雾依旧,但那股侵蚀心神的诡异力量却退潮般消失了。
阿禾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抬头看向握住她手腕的敖渊。他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金瞳中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凝重。
“守住本心。”他沉声道,并未立刻松开手,那股阳和的力量持续不断地通过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稳固着她动荡的心神,“幻象攻心,你越是在意,它便越是强大。”
手腕处传来的温度是如此真实而可靠,驱散了所有的冰冷和恐惧。阿禾感受着那平稳的力量输送,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她用力点了点头,反手也稍稍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汲取更多的勇气。
“我……我没事了。”她小声说,脸颊有些发烫,但这次不仅仅是因为羞涩,更多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依赖。
敖渊这才缓缓松开手,但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片刻,确认她真的稳定下来,才转身继续前行。“走吧。”
经过这番惊心动魄,阿禾再不敢有丝毫分神,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敖渊身上,几乎是踩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向前。幻象依旧不时出现,有时是乡亲们的呼唤,有时是黑水蛟的威胁,甚至有一次,她看到了阿爹阿娘满脸泪痕地寻找她……但她都死死咬住牙关,紧守灵台那一丝清明,不再被其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