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朱韵澜,退下来好些年了。从前坐过大明国的皇帝位,后来又执掌全国议事会,一辈子跟纲纪、法典打交道,见惯了朝堂风雨,也亲手平定过不少撼动国本的乱局。可这辈子最牵肠挂肚的,从来不是朝堂的荣华富贵,而是我那独女朱悦薇——我四十岁才盼来的宝贝,是我心底最软的软肋,也是我最骄傲的荣光。
悦薇从小就犟,认死理,三岁时看见邻居家孩子欺负乞丐,能梗着脖子跟人争执半个时辰,直到对方道歉才肯罢休。长大些,她不恋京城的锦衣玉食,总爱跟着我去基层调研,穿着粗布衣裳,蹲在田埂上跟村民拉家常,把百姓的难处一条条记在本子上。均平三十一年,全国议事会第三届民选,她凭着在乡野摸爬滚打十年的口碑,硬是被近百万民众一票一票选成了全国议事会副皇帝。
消息传来时,我既欣慰又忐忑。欣慰的是,民众认可她的实干;忐忑的是,这位置坐得越高,责任越重,风险也越大。可她却笑得坦荡:“娘,这不是特权,是民众把撑腰的权柄交给了我。我得对得起每一张选票,替基层说话,替百姓办事。”
她在京城履职三年,没住过一天专属府邸,没搞过一次特殊待遇,每日泡在议事会的档案室、基层调研的现场。跑遍了大明国十二个省的百余个乡村牧区,记下了满满五本民情笔记,小到村民的灌溉水渠,大到基层监督体系的漏洞,她都一一梳理,推动修订了《基层治理保障条例》《民生权益保护法典》《人民监督实施细则》三部规章。我劝她歇歇,她总说:“娘,纸上的制度再好,不落地也是空的。我得摸透基层的实情,才能让纲纪真正护着百姓。”
直到均平三十四年六月,全国议事会通过《下基层任职议案》,明确“凡五品以上公职人员,须每五年赴基层任职不少于两年”。她第一时间递交申请,执意要去最苦、最偏的北冰洋省冰原府冻土县雪风乡雪松村。我知道她的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只能帮她收拾行囊。
临走那天,京城正是盛夏,蝉鸣聒噪,她背着那只陪了她十年的旧行囊,里面除了御寒衣物和常用药品,就放着两个证:一个是全国议事会颁发的“大明国全国议事会副皇帝”当选证书,红底金字,清清楚楚印着“第三届民选产生”,边角都被她摸得有些毛边;另一个是刚办下来的廉政监察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北冰洋省冰原府冻土县雪风乡雪松村议事会技术顾问、村都察院监察局(合署)督导、村人民监督协会督导”。
她笑着跟我辞行:“娘,这三年在京城攒的经验,总算能派上用场了。雪松村冬天零下四十多度,村民靠养殖山羊过日子,可棚舍漏风,品种也不耐寒,每年都有不少村民因牲畜冻死返贫。我去了就从这事入手,先帮他们改造棚舍,引进耐寒绒山羊,再慢慢解决饮水、道路的问题。这俩证不是护身符,是责任状,纲纪给了我底气,我得对得起民众的票,对得起雪松村的百姓。”
我给她塞了厚厚的狐裘大衣,反复叮嘱:“做事可以犟,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冰原府条件苦,人心也复杂,张世豪、赵天虎的余孽说不定还藏在暗处,遇事别硬扛,随时跟家里打电话。”她重重点头,转身踏上前往冰原府的列车,背影挺得笔直,像极了年轻时执着于纲纪的我。
之后的四个月,她几乎每周都会给我打一次电话,语气里满是干劲。她说,村里的百姓公社已经组织起来了,大家一起平整土地,搭建起了十座新式保暖棚舍,第一批耐寒绒山羊的种羊也运到了,成活率比预期高了三成;她说,深水井已经挖好了,井口搭了保温井房,村民冬天再也不用凿冰取水;她说,村里的主干道铺垫了碎石,还在主要路口搭了避风挡雪棚,牲畜运输、病患就医方便多了;她说,村民们都很淳朴,知道她是来办事的,总把家里的奶疙瘩、风干肉往她住处送,推都推不掉,她只能把这些东西换成布料、药品,分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
每次听她絮絮叨叨说着村里的琐事,我心里既踏实又心疼。踏实的是,她没忘初心,真的在为百姓做事;心疼的是,冰原府的冬天来得早,十月初就下了第一场雪,她从小怕冷,不知道能不能扛住。
均平三十四年十月下旬,京城枫叶正红,我刚在院子里修剪完菊花,把剪下的花枝插进瓷瓶,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悦薇副手 小林”。这孩子是悦薇在村人民监督协会独立勘案司的副手,二十出头,踏实能干,之前跟我通过两次电话,都是汇报村里的监督工作,从来没这么急切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手一抖,瓷瓶“哐当”掉在地上,碎成几片。接起电话,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朱阿姨!不好了!悦薇姐……悦薇姐被抓了!他们……他们要对她动手!”
“抓了?被谁抓了?她才去基层四个月,一向谨守纲纪,怎么会被抓?谁敢动她!”我的心瞬间沉到冰窖,指甲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声音都在发颤。
“是冻土县议事会刑司狱政镇抚司的人!”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前几天,雪松村村民暴钦瑞的老婆抱着三岁的孩子,哭着跑到村人民监督协会举报。说暴钦瑞十天前被狱政镇抚司的小旗以‘涉嫌寻衅滋事’抓了,没送正规羁押点,反而搞了个‘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关在冰原府城郊的一个偏僻宾馆里。结果才三天,宾馆就通知家属去认尸,说暴钦瑞‘突发疾病死亡’!可家属去了之后,看到暴钦瑞身上全是伤——胳膊上有电击的焦印,后背全是青紫色的吊打印痕,膝盖磨得血肉模糊,连指甲都断了好几个。村里的老郎中偷偷告诉他们,说暴钦瑞是因为长时间被强按在一个固定姿势里,血液循环不畅,引发了肺动脉血栓栓塞死的,根本不是什么突发疾病!”
我的脑子“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