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在一旁,早就泣不成声了。
她一边往火盆里烧着纸钱,一边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嘴里轻声细语地念叨着,就像是在跟坐在对面的亲人唠家常。
“大勇啊……你听见了吗?强子他现在可出息了。”
“他把这个家撑起来了,比你当年还能干呢,他给我买了新衣裳,买了新鞋……”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心里头踏实,不苦。”
“你在那边,别挂念我们,要是冷了,就买件衣裳穿,别舍不得花钱,这些钱都是强子挣的,给你花的。”
纸钱烧得旺,灰烬随着热气飞舞起来,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空中盘旋。
苏婉烧完了纸,伸手摸了摸那冰凉的墓碑。
“大勇,其实……其实我心里头一直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她看了一眼王强,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坦然。
“强子对我好,那是真好,我……我心里头也有他。”
“我知道,你要是活着肯定会骂我,可你走了,这日子还得过,强子他是你亲弟弟,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想跟他过一辈子,我想给他生儿育女,把老王家的香火传下去。”
“你在天有灵,要是怪就怪我一个人,要是你能想通就保佑我们俩,平平安安的,顺顺当当的。”
苏婉说完这些话,感觉心里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给王勇磕了三个头。
风,忽然大了起来。
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雪花和纸灰,围着两人转了好几圈,然后才慢慢散去,向着山顶的方向飘走了。
王强看着那阵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怀。
“嫂子,你看,哥他听见了,他不怪咱们,他这是高兴呢,让咱们回去好好过日子。”
苏婉也笑了,眼泪还没干,可那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轻松。
“嗯,他听见了。”
两人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太阳已经偏西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村庄里,鞭炮声越来越密集,红灯笼也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走吧,回家。”
王强伸出手,苏婉把自个儿的手放进他那宽厚的大手里。
王强紧紧地握住,十指相扣,再也不松开。
两人转过身,背对着那座孤坟,面对着那万家灯火。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的时候要好走得多。
虽然雪还是那么厚,风还是那么凉,可两人的心里头,却是火热的。
他们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着。
“强子。”
“哎。”
“你说,大哥他在那边,能找着媳妇儿不?”
“肯定能!我哥那人多好啊,老实肯干,那边肯定有不少好姑娘排队等着嫁给他呢。”
“那就好……那咱们以后,得多给他烧点钱,让他别委屈了人家。”
“行!明年清明,咱给他烧个大宅子,再烧个大彩电,让他也过过土豪的瘾!”
两人说着笑着,那身影在雪地上拉得老长,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
走着走着,就到了村口。
那袅袅的炊烟,那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那空气里弥漫着的炖肉香味,都在告诉他们:家到了,年来了。
这一刻,对于王强和苏婉来说,过去的苦难、悲伤、无奈,都随着那阵风,留在了山脚下的孤坟旁。
而前方,是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是温暖如春的被窝,是充满了希望和奔头的新日子。
这就是传承,这就是生活。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只有把日子过好了,过红火了,才是对逝去亲人最好的告慰。
“嫂子,咱们跑几步?”
“跑啥?刚吃饱饭,不怕岔气啊?”
“不怕!我想快点回家!我想吃你包的饺子了!”
“馋猫!那就跑!”
两人牵着手,在这大年三十的黄昏里像两个孩子一样,向着那个亮着红灯笼的小院飞奔而去。
......
外头的风虽然停了,可那干冷劲儿还在,把窗户纸冻得硬邦邦的。
可这丝毫挡不住从村子各个角落里传来的鞭炮声。
“噼里啪啦……二踢脚……嘣!”
那动静,此起彼伏,就没有停的时候。
王强家那三间土房里,这会儿却是热气腾腾,跟那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似的。
王强站在炕沿边上,手里拿着根火柴,刺啦一声划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新买的大号煤油灯给点上了。
这灯是特意挑的,灯罩子擦得锃亮,一点灰尘都没有,火苗子一窜起来,王强又细心地旋了旋那调节钮,把火头调到最大,又不至于冒黑烟。
“呼——”
那一团橘黄色的光,瞬间就铺满了整个屋子。
亮堂!真他娘的亮堂!
这光照在刚糊好的窗户纸上,照在那红彤彤的窗花上,照在苏婉那张忙碌却满是喜色的脸上,把整个家都给映得暖烘烘的。
苏婉今儿个可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整个人像只勤劳的花蝴蝶,在灶台和炕桌之间来回穿梭。
“强子,快,把这盘子接过去,烫手!”
“好嘞!”
王强赶紧伸手,接过苏婉手里那个冒着热气的大瓷盘。
当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王强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喉咙眼儿都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这就是年夜饭!这就是他重生回来,拼了命要挣下的日子!
那炕桌正中间,摆着一个大瓷盆,里头盛着的,正是王强前两天刚从山里打回来的飞龙鸟。
那是用小火慢炖了足足三个钟头的。
汤色清亮,泛着淡淡的金黄,上头飘着几颗红枸杞和绿葱花,那股子鲜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把别的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