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带着这份凝结了他周末全部心血(和头发)的建议书,林远意气风发地走进了行政会议现场。
他特意挑了个王主任——哦,现在应该叫王副校长了——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时机,在他做完本周工作安排,询问“还有其他事项吗”的时候,举起了手。
“王校,各位同事,我有一份关于促进学生心理健康的建议,想请大家审议。”林远声音洪亮,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既严肃又充满使命感。
王副校长扶了扶眼镜,脸上是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哦?林老师又有什么新点子了?说说看。”他对林远的“折腾”能力是又爱又恨,爱他能出成绩,恨他总带来“麻烦”。
林远深吸一口气,开始陈述。他从当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大数据切入,谈到潜在的风险,再结合本校可能存在的“隐形”问题(巧妙地用“例如有学生可能出现过度紧张、回避社交等迹象”带过,没提周宇名字),最后激情澎湃地抛出了他的“三位一体”体系构想。
他讲得口干舌燥,自觉逻辑清晰,论据充分,情感饱满。
然而,会议室里的气氛,却在他讲到“与专业机构合作”、“专家驻校”时,开始微妙地变化。
王副校长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负责后勤的主任首先皱眉:“林老师,这个……引入外部机构,涉及到费用问题啊。学校的经费预算都是有计划的,这块之前没有列支。而且,场地呢?现有的心理咨询室是不是要改造?这都是成本。”
“老油条”张老师(作为年级组长列席)立刻跟上,语气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看透世事的调侃:“林老师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想法是好的,心是好的。但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哪个学生还没点小情绪、小压力?我们当年不都这么过来的?搞这么大阵仗,别到时候没事也弄出点事来。再说了,传出去,别的学校会不会觉得我们青云中学学生心理问题特别多?影响不好,影响招生啊!”
“就是,”另一位保守派的行政人员附和,“现在的孩子就是缺乏锻炼,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多组织点体育活动,多进行点挫折教育,比啥都强。弄一堆心理学家来,到时候家长该有意见了,以为我们学校推卸责任呢。”
刘老师今天也在场,他倒是没直接反对,只是慢悠悠地说:“林老师关注学生全面发展,用心良苦。不过,学业压力摆在这里,高考指挥棒没变。如果把太多精力投入到这些……嗯,‘软性’指标上,会不会本末倒置?家长最关心的,还是成绩。”
林远感觉自己那腔热血,正在被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浇熄。费用、舆论、传统观念、学业压力……每一盆冷水都那么“理直气壮”,那么“现实”。
他攥紧了手里的建议书,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王校,各位领导,”林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理解大家的顾虑。但是,数据不会说谎!近四分之一的检出率,这意味着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孩子正在独自承受煎熬!这已经不是个别现象,而是需要我们系统应对的普遍性问题!”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加重:“至于舆论和影响,正是因为我们正视问题、科学干预,才能体现我们学校的责任与担当,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口碑!如果等到真的出了严重事件,那时候就不仅仅是舆论问题了!”
他看向王副校长,几乎是恳切地说:“王校,周宇同学的情况(他最终还是忍不住点了名,但迅速带过)就是一个警示。我们不能等到‘亡羊’才想起‘补牢’!这笔投入,不是为了制造问题,而是为了解决问题,是为了真正践行‘以学生为本’的教育理念!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孩子,在沉默中掉队!”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王副校长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沉吟着,目光在林远那份厚厚的建议书和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上来回移动。
最终,他清了清嗓子,做出了一个非常“领导”的决定:
“林老师的建议……很有前瞻性,也体现了对学生的深切关怀。”他先定了调子,“不过,各位同事的顾虑也很实际,需要慎重评估。”
他拿起林远的建议书,掂量了一下:“这样吧,林老师,你把这份材料再完善一下,特别是合作机构的选择、费用的大致估算、以及预期的成效评估方面,补充得更具体一些。”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有限的许可:“至于合作嘛……我们可以先以‘试点’的形式进行。就以你们高一年级,或者……干脆就以你们班作为试点班级。你先联系看看,找一家靠谱的、有资质的机构,搞一次小范围的讲座或者筛查试试水。如果效果确实好,家长和学生反馈积极,我们再考虑在全校推广。”
“试点?”林远心里微微一沉,这和他期望的全面铺开有差距。但他也明白,这已经是目前情况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至少,门没有被完全关上。
“好的,王校,我尽快完善方案,联系机构。”林远点了点头。
走出会议室,林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虽然没能大获全胜,但总算抢下了一个前沿阵地。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份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建议书,又抬头望了望教学楼的方向。周宇此刻应该正坐在教室里,那堵“隐形壁垒”依然存在。
但林远知道,他至少已经找到了撬动这块壁垒的第一个支点。
接下来,就是寻找那把合适的“杠杆”了。他摸出手机,开始搜索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