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构被刘进丰推搡着回到厩院,厩院中一众圉人厩丁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那目光里,有幸灾乐祸,有冷漠旁观,有终于等到你倒楣了的释然,唯独没有同情。
刘进丰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手指厩院角落一个废弃多年的马厩。
“许狗儿,你本事大,能得杜将军看重,为你亲自说项,还真是不凡呐。”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环视众人,象是在宣布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不过嘛,就算天王老子到了许府,那也得顺着许府的规矩。”
“这一片就交给你了。
今日之内,给我清理干净,恢复原状,若是天黑之前,我还看见粪尿板结、地面潮滑……”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聚焦的目光,冷笑一声:“你就不要想着吃饭了。”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和低语。
“啧,还以为真攀上高枝飞出去了呢,结果还不是灰溜溜的滚回来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心比天高。”
“郎君英明,这等不安分的,就该好好磨磨性子。”
说话最大声的,多是之前曾附和刘进丰指责过许构,或是单纯嫉妒他短暂得势的人。
他们看着许构,就象看着一只不小心蹦跶高了,又被一巴掌拍回泥潭里的蛤蟆,快意无比。
只有少数几个如老钱般的老实人,不忍地别过脸去,但也不敢多言。
许构没有争辩什么,只是如以往耐着性子受着,不然还能怎么办?
立马冲上去和这一群人拼命吗。
他沉默地踏进了日头烘烤过的马厩。
恶臭几乎凝成实质,往他口鼻里钻,他只用一块破布蒙住脸,便一铲一铲,稳定而机械地撬起板结的粪块,砸成小块。
“哐!哐!”
每一击都象在砸碎这该死的命运。
粪渣溅了满身,汗水混着污物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的动作却稳定得可怕,仿佛这具正在承受屈辱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站在干爽处监视的刘进丰,心头莫名地有些发毛。
咬人的狗不叫,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而且许构这反应,让他蓄满力的一拳象是打在了空处,憋闷得慌。
午时,短暂的歇息。
其他圉人好歹能分到一块坚硬的麸饼,一碗薄粥,轮到许构,却只有小半碗能看到碗底、飘着几只小虫的浑水粥。
他刚伸手去拿,许不羡便一脚踢来,陶碗翻滚,浑水泼了许构一身。
“府中狗儿吃饭都是趴地上舔,你这个狗儿就偏要学人是吧。”
许不羡叉着腰,脸上满是畅快的讥笑。
同为厩丁同是家生子,他早就因芸娘对许构的另眼相待嫉妒的发狂,此刻许构终于蒙了难,他不踩上几脚实在是说不过去。
许构抹了抹身上淋漓的汁水,缓缓抬头,看了许不羡一眼。
那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许不羡的笑声卡了一下。
这仅仅只是开始。
下午,刘进丰带人径直去了许构原先居住的耳房,一番翻箱倒柜后,那三匹被他寄予厚望、准备用于逃亡时包裹马蹄和遮盖照夜狮显眼毛发的厚实麻布,也被粗暴地翻找出来。
刘进丰一脸得意的将麻布扔给身后心腹:“充公了”。
许构站在污秽里,看着那三匹麻布被人拿走,依旧沉默,只是攥着粪铲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接连两日,皆是如此。
清理不完的污秽,永无止境的叼难,连猪食都不如的伙食。
夜晚,他被赶回通铺,原本的位置早已被一个壮实厩丁占据。
无人为他说话,他只能蜷缩在门板漏风的缝隙边。
偏偏夜里下起了冰冷的细雨,寒风裹挟着雨丝,呼啸而入,彻底浇湿了他单薄的草荐与衣衫。
他蜷缩在湿冷的角落里,寒气如同活物,钻心刺骨,饥饿感像火烧一样灼着他的胃。
身体的痛苦与精神的压抑,几乎要将他逼到崩溃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透骨的寒意与疲惫中,他的意志却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
约莫二更天,他假装起夜,悄无声息地爬起。
茅房在院落的角落,阴暗潮湿。
在确定四周无人后,他迅速蹲下身,用手指在墙角一个松动的砖石后抠挖起来,很快,一个用干草紧紧包裹的长条物件被取了出来——正是杜建徽赠予他的那柄贴身短刃。
指尖抚过冰冷的刃身,一股力量蔓延全身。
那日杜建徽炽热的目光、铿锵的誓言仿佛又在眼前。
这柄刀,于他而言是这黑暗世间为数不多能让他感觉到安心的东西。
他没有迟疑,将其重新深埋进一个更隐蔽的鼠洞深处,仔细掩盖好一切痕迹。
藏好短刃,他并未立刻返回。
而是象一抹游魂,紧贴着庑房的阴影缓缓移动。
雨水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他眯着眼,在心中默默计算。
一队两名护院,沿着固定路线巡逻,每隔约莫一刻的时间经过厩院外侧一次。
交接时会在角楼停留片刻,那时,从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