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雨夜的湿冷,却驱不散许府厩院中的肃杀气。
一个年轻圉人揉着惺忪睡眼,麻木地走向最里间那个专属于照夜狮的隔间,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然而,槽头空空如也,只有几根散乱的干草。
马……马呢?
“照夜狮不见了!”
他的惊叫声瞬间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圉人厩丁们从四处涌来,围着空荡荡的隔间,面面相觑。
郎君的爱马丢失,这可是天大的祸事。
混乱中,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眼尖,又发现别的异常。
“血……那是血吗?”他指着刘进丰居所木门上的暗红点滴。
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众人的喉咙。
几个胆大的,互相使了个眼色,壮着胆子上前,轻轻一推那虚掩的房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昏暗的光线涌入屋内,照亮了匍匐在地的刘进丰。
他面朝下,咽喉处一个明显的狰狞血洞,身下地面被鲜血浸染成一片褐色。
“啊……”
“死……死人了,院头死了!”
很快,更惊人的噩耗陆续传出。
许不羡的尸体被人发现在化粪池。
厨院管事吴顺及其子吴进禄,双双毙命于卧榻之侧,屋内血气冲天,场面惨不忍睹。
而厩丁许狗儿与照夜狮,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用过深的探究,真相似乎已经自己浮出水面。
死的四个人,除了吴顺,哪个不是与许狗儿有宿怨。
许承宗就是在这一片惶惶然的气氛中,被请到厨院这间凶房的。
甫一踏入,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几乎令他作呕。
“曾慕春风满洛都,今嗤朱紫尽浊污。
愿借黄王甲兵利,重绘人间山河图。”
而当他目光落在墙上四行淋漓的血字,逐字读罢,脸色终于从铁青转为一抹难以置信的苍白。
这首诗中蕴含的格局与气魄,视朱门紫贵如粪土、欲借力黄巢重塑乾坤的野心……这真的是一个卑贱厩丁能写出来的吗?
他死死盯着那首诗,仿佛要通过它,看穿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厩丁。
“逆贼!狂徒!”过了好一阵,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黄巢贼子,也配称王,尔曹早晚为官军生俘,明正典刑。”
“够了!”许延心不知何时已来到这桩凶案现场,他挥退了左右闲杂人等,只留下许知节一个亲信世仆。
“府中事务我才交于你几天,就生出这么大的乱子,事到如今,我儿还不警醒吗?”
“孩儿不知道要惊醒什么,孩儿一早就同大人说过,那厩丁不是安分之辈,可大人却偏偏不处罚反而出言嘉赏,今日之事,不正好证明了是大人看错了么?”许承宗嘶声道。
“我是看错了他。”许延心长长地叹息一声:“我错在把他看得小了。”
“此子,心思缜密,杀伐果决,你看他行事,先易后难,杀人、取钥、盗马、远遁,环环相扣,不留活口。
更难得,或者说更可怕的是……是这胸中沟壑。”
他抬手指向那首血诗,目光深邃地看向儿子,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预言式的沉重:“这等气魄,这等决绝,皆非寻常。
此子若不夭折,假以时日,得遇风云,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黄巢,成就一番……毁家灭国的事业。”
“父亲。”许承宗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事已至此,您还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既然您觉得我是错的,那我便错到底,当初我既然能把他踩进泥里,现在就同样能让他抱憾终身。”
“知节,你去小妹院中将那个叫芸娘的贱婢锁来。”
就在他状若疯虎,下令拿人之际,院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一名僮仆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仓皇禀报:“郎主,郎君,杜……杜将军带着一队甲士,闯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身戎装的杜棱,已按刀大步踏入院中,他带来的甲士则迅速控制了院落出入口,行伍独有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将许府原来的压抑氛围冲得七零八落。
“郎君,小郎君。”
杜棱抱拳,礼节周到却并无几分温情:“杜某刚刚得到麾下士卒禀报,贵府逃奴许狗儿,于今晨强闯我城门关卡,出城而去,我担心此人是去投黄巢草贼。
听闻贵府婢女邓芸娘与其相好,特来将其捉拿,以为反制,请二位行个方便,将人交由杜某带走。”
“不行!”许承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了起来,他如何不知这是杜棱的托词?
先前杜棱父子二人就为了许狗儿的去留与他闹僵,此番许狗儿能顺利出得城去,很难说是不是他在后边推波助澜。
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婢女到了他手上,恐怕非但不会吃什么苦头,反而会被供起来。
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杀了许府上上下下四个人,盗了宝马,毫发无伤的逃走,连与他有纠葛的相好都获得庇护。
这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杜将军可能还不知道,昨夜有凶徒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