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能想,不能想,优柔寡断,军家大忌。
睡觉睡觉。
……
一夜无话。
翌日点完卯后,葛从周便着手安排了队内的操练。
主要内容是识别金鼓旗号与列队行进。
这是大军作战的内核,与之相较,体能训练、单兵技艺还要靠后一些,至于更高端的兵种协同,那还不是许构这些新兵能接触得到的。
“闻鼓而进,闻金而退,本队认旗指何方,便打向何方!”队副的呼喝声回荡在营地上空。
不过,这只是最基础的。
因为大军军事意图不需要他来领会,只需要队头葛从周领会了,传达给旗手,他们跟着本队的认旗——一面绘着罴的旗帜行进就是了。
通过这里,许构也意识到一点,那就是真正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指挥,绝对是一门精深学问,以及为什么会有将门世家了。
这个所谓的将门世家绝不是说父子几代人俱为将那么简单,而是一定有将兵的家学的。
一连两日,皆是如此。
队伍勉强能做到在平地上站得齐整,但一旦行进起来,便破绽百出。
葛从周巡视时,虽然眉头紧锁,但也未过多苛责,显然这才是新军的常态。
到了第三日清晨,点卯过后,葛从周并未如往常般立刻下令操练,而是沉声道:“各火火长留下,其馀人等,解散回营!”
许构心中一动,与杜建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该来的,终究来了。
众人围着葛从周坐下,气氛不自觉的肃杀起来。
葛从周目光扫过一众火长,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宣布:“刚接到军令,黄王亲率中军、左军、右军,抵近前军大营一日路程之内。”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呼吸还是为之一窒。
“黄王下令。”葛从周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前军即日拔营,南下拔取馀杭县城,取军资然后北上与大军合围钱塘。
柴将军令此战我部(鲁景仁部)负责围困馀杭一面,参与攻城。”
他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一番,继续道:“不过,你等也不必过于忧惧。
我军是新附之军,器械不全,操练不精,多半只是承担佯攻之任,意在牵制、迷惑守军,为主力攻城创造时机,并非主攻方向。”
这话让几个火长暗暗松了口气。
葛从周说完,即令众人散去准备拔营,同时,有库官带着一队军士赶来,开始给各火补发兵器。
这一次,不再是样子货。
十杆闪铄着冷厉寒光的铁枪头被送到许构手中,直接套在木枪上箍紧就能用。
同时,还有三柄制式横刀,一节长鞭,应该是缴获自官军的。
许构先是拿起一把刀,刀鞘有些褪色,但拔出半截一看,刀刃刃口闪着明光,显然锋利得很。
旋即他又瞄上了那一节铁鞭,打算刷个假把式抖抖威风,不过真等他拿到手后却连一招半式也没有舞就悻悻的放下了。
原因无他,太重了,舞不动。
许构暗暗思量,这节铁鞭怕不是有十五六斤,得什么样的猛人才舞得动?
而这等猛汉又不知何时丢了性命,手中兵器成了无主之物,流落至他们这群新兵手中。
这乱世,真是绞肉机啊,任你个人勇武滔天,在千军万马的厮杀里,那都是渺小如雨。
或许,真就象葛从周说的那样,能不能活着,全看天意。
“枪头一人一柄,横刀两口,铁鞭一根,谁看着合用谁带着。”
许构最终拿起一柄横刀,插入自己腰间的草绳里。
“喏,总算有件象样的家伙事了……”众人应声小声嘀咕着,尽管语气中听不出多少喜悦。
赵传默默摩挲着冰凉的枪头,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军营里那碗看似能填肚子的饭,并不好吃。
姚安看着明晃晃的横刀,身子止不住地微颤;就连比较大条的常弘遇,此刻也抿着嘴,一言不发。
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而沉重。
连续两日饱餐后的那点欢欣,早已被战争的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都他娘的愣着做什么!”
许构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呼喝一声将腰间横刀完全拔出,雪亮刀锋映着他黝黑冷硬的脸庞。
“都利利索索的把枪头给我装好,抹额绑头上,是死是活,是继续吃粮还是让人把咱们脑袋砍了,自有天定。
别还没上战场就一副熊样。”
他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徨恐的脸:“上了战场,就跟着葛队的罴旗,跟着偶向前冲,哪个没卵子的敢后退害得大众移了心,偶第一个剁了他祭旗。
偶要是后退,大伙儿也请斩下我首级。”
冰冷的刀锋和更冰冷的话语,像凛冬的寒风,刮走了众人心头最后一丝侥幸。
赵传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枪头狠狠砸进找来的木杆顶端;姚安用力将抹额勒在额头;常弘遇捡起地上的横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就连连日来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闵彦,都在众人忙碌时,主动伸手将地上的铁鞭攥住,拎了起来。
许构还刀入鞘,不再多言。
他抬头望向南边,旭日初升,青山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