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以前当官军,是朝廷养着;跟着王将军反了,那也是打到哪吃到哪,快意恩仇。
哪象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插秧一站就是一整天,腰都快折了。
我和我手底的弟兄都是天生吃杀人饭的,吃不了这个苦。”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起种地的各种苦楚,又说后来王仙芝馀部的曹师雄曾派人来岛上招诱他们,部下就是那个时候走光的。
“我一听,连王仙芝都死了,他曹师雄能成什么气候?
没去,果不其然,后来听说他在湖州被裴璩打得大败,不知死哪儿去了,就是可惜了我那些老弟兄。”
他猛灌了一口酒,抹抹嘴:“在岛上种了一年地,我也想了一年。
当年之所以兵败,说到底,是没跟对人。
王将军能得士心,又有几分勇力,做个镇使自然绰绰有馀,但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他和那刘巨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月前我听说黄王大军南下,声势震天,我心想,他怎么的也比王郢强,我也总不能在那破岛上窝囊一辈子,把骨头埋在那儿吧?
再加之我也是真受不了种地的那个苦,索性心一横,就又出山了。”
许构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问道:“那以你的本事和资历,那日校场较艺,怎么不去争个火长、队正,反倒和姚安他们坐在一起。”
张延寿闻言,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些许不屑:“火长?队正?有什么好争的,想我当年好歹也是个……”
话到嘴边,他似乎觉得从一个有品级的军官混到如今地步有些丢人,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含糊道:“……反正没啥意思。”
“那你那会儿在叛军中是个什么职位?”
“王将军麾下有六十八员战将你晓得吧,某不才,正是其中一员。”
话至此处,张延寿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了。
其实我那日在是校场上看人来着。”
“这么说,你是看出我有明主之相,才投我的?”许构难得的开个玩笑。
张延寿被他这话逗得哈哈大笑,差点被口水呛到:“火长,你这……哈哈,你这脸皮,倒是颇有汉高之风。”
他笑够了,才正色几分:“我是看杜家小子,英姿勃发,却对你以兄事之。
我便想,你这人,或许不象表面这么简单,反正跟谁不是跟?就算你将来不成事,大不了我再换颗树栖就是了。”
许构一愣,没想到他把改换门庭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清新脱俗。
不由失笑道:“你这话说的……知不知道吕布为什么被人骂了几百年?”
张延寿把眼一瞪,显然听过吕布的名声,急忙分辩道:“火长莫要乱比,我张大郎岂是那等三姓家奴?
我这是学淮阴侯韩信,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若看清项羽不能成事,为何还要陪着他一起死,这道理,放在哪朝哪代都说得通。”
许构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心中明了,这确实是晚唐五代武夫们的普遍心态,忠诚廉价,生存和前程才是第一位的。
这种都还是良善武夫,没想着干逐杀上官的事。
“那张大你看”许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指着自己:“我,能不能成事?”
张延寿上下打量他几眼,非常干脆地摇头:“看不出来。”
许构:“……”
不等许构反应,他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语气既诚恳又扎心:“火长你人不错,对弟兄们也好,就是……武艺太差,容易折在半道上。”
许构被他这话噎得半晌无语,心里暗骂,你别说,这厮讲话的调调,还真象那个回答刘邦“我能将几万兵”的愣头青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