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抬眼看去,这里已经是府城的最西边,四周虽然都是独门独户的院落紧紧相邻,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要外出讨生计,所以显得格外的冷清了些。
小院被一条小道分成两半,旁边各种着一片细细耕耘过的菜地,上面结着一个个摇摇晃晃的黄瓜和一丛丛的小油菜。
原本杂乱的柴火堆也被堆放的整整齐齐,就连窗台上豁了嘴的陶土瓶里,还插着一枝嫣红夺目的石榴花。
“几位大人,家中粗陋,只有白水可入口,还请几位莫要嫌弃。”
周法曹摆了摆手,见池文凤在思索着什么,索性与柳清菡说起话来:
“柳夫人这小郎格外英武,尊夫虽然不在,可再熬过些年月,柳夫人也就苦尽甘来了。”
柳清菡摸了摸儿女的头,勉强的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借大人吉言了。”
“柳夫人,关于尊夫之事,我有些疑问,不知你可否解惑?”
池文凤看向柳清菡,柳清菡只轻轻点头:
“您问便是,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能让那贼人早日绳之以法。”
池文凤不置可否的抿了下唇:
“接下来的话可能有冒犯之处,还望包含。我看过卷宗,死者的尸体是由更夫发现的,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
死者又是剃头匠,佣钱微薄,应当不至于点灯忙碌才是,那么在天黑到三更这段时间,你不担心吗?”
“女郎想必没有成婚,不知道这男人家外面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置喙?”
“旁人可以这么说,可是柳夫人你却不是,若是死者以妇道规训你,你如何能外出做工?还是酒楼之中迎来送往的账房!”
柳清菡的表情停滞了一下,她推了推一双儿女:
“实哥儿,带着妹妹去外面玩吧。”
等两个孩子离开,柳清菡这才开口道:
“我夫君确实不曾拘着我在家中,那是因为若我不去做工,我们一家四口根本在府城活不下去。
我夫君在乡下与叔伯皆有龃龉,我们不能回乡,无处可去。所以,就算是我在外面抛头露面,被人说三道四,为了孩子们好歹能有个落脚地,我也忍了。”
“你这样说,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死者那样晚归,你就没有想过寻找一二吗?”
“我家中一双儿女尚且年幼,我怎能让他们独自在家?”
柳清菡辩解着,池文凤眸色一沉: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与死者夫妻之情破裂,所以对死者不闻不问呢。”
若是这般,那柳清菡方才所言便格外矛盾了。
柳清菡不语,池文凤却转变的语气,和风细雨般道:
“其实根据你们邻居所言,我看此前死者也常常大醉而归,你不去寻他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以死者那样微薄的佣银还要喝大酒,养育一双儿女的重任和在府城活下去的重担可便都落在你头上了啊……”
池文凤的声音起伏不大,可是柳清菡却觉得整颗心仿佛被锥子一下一下的扎着。
一个外人尚且知道她的不易,那她的夫君呢?
柳清菡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她看着池文凤却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池文凤叹了一口气,将水喂给她,轻柔的给她顺着气:
“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柳清菡紧紧攥着池文凤的手,委屈大哭:
“女郎!女郎!我的命好苦啊!我爹走的急,看他老实才让我跟了他。
可他花光了我家的银子后,不知怎么染上了酗酒的恶习,虽不打骂可也不养家。
我只好出去做工养家,邻居嫌弃我,笑话我,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每月我的工钱一发,他就抢去大半,我,我恨不得他就那么死在外头!只是这样的话,我,我怎么好在孩子面前说啊!”
柳清菡哀哀的泣声在整个院里回响,池文凤一边拍着她的肩,一边缓声问道:
“那你真的不知道他晚归都会去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