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化首战大捷的消息,让百姓压抑多日的情绪一扫而空。
老乡赶着毛驴车,载着刚烤好的馕和盛满奶茶的铜壶,穿过尚未完全清理的街道,往军营方向赶;牧民骑着马,举着绣着吉祥纹样的毡毯,高声唱着赞歌;孩童们围着巡逻的士兵,把采来的野花往他们口袋里塞,清脆的欢呼盖过了远处零星的枪声。
战斗尚未结束,但这场胜利,给了整座城活下去的底气。
沈文琅刚在临时指挥部部署完后续防御,便接到通报:第二批支援的军械和军粮已运抵营地外围。他眉头微蹙,正欲起身,身旁的参谋低声道:“少帅,高少爷已带着人去接收了,说按军需流程清点造册,不耽误您处理军务。”
沈文琅握着地图的手一顿,最终只淡淡颔首:“知道了,让他按规矩来。”
营地西侧的临时卸货场,高途正穿着沾了尘土的作训服,弯腰核对物资清单。卡车车厢敞开,一箱箱步枪、弹药箱整齐码放,袋袋军粮被士兵们扛下来,堆成整齐的粮垛。他拿着奉天发来的调拨清册,逐一对接:“步枪一千支,配套弹药两万发,核对无误签字。”“军粮三千石,小米、面粉各半,查验无受潮,入库编号三。”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露出的手腕上还带着上次押运物资时留下的擦伤。士兵们看着他亲力亲为,丝毫没有少爷架子,都暗自敬佩,卸货清点的动作愈发麻利。
“高少爷,这批物资比预计早到了一日,多亏您在奉天那边反复协调。”负责押运的军官递上签字后的清册,语气诚恳。
高途接过收好,笑了笑:“前线将士等着用,多争一分时间,就多一分胜算。”他望向指挥部的方向,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麻烦你们了,后续的分发补给,我会跟少帅汇报后再安排。”
待所有物资清点完毕、妥善入库,天已近黄昏。高途整理好完整的接收文件,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向沈文琅的临时指挥部。
帐篷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掀开,看到沈文琅正对着沙盘沉思,背影挺拔却透着疏离。
“文琅,第二批军械和军粮已全部接收完毕,清单和入库记录在这儿。”高途将文件递上前。
沈文琅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接过,快速翻阅着,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签字和编号,动作干脆利落。
“嗯,按计划分发给各作战单元,注意弹药保管,避免受潮。”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看高途一眼。
高途僵在原地,喉结动了动。他想起首战前,沈文琅还会拉着他在帐篷里核对补给方案,叮嘱他注意安全;可如今,胜利的喜悦似乎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隔在两端。
他想说些什么,想问他前线的伤亡、想问他是否安好,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好,我这就去安排。”
转身走出帐篷时,晚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高途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营地各处传来士兵们分发物资的喧闹声,远处偶尔还能听到枪炮的余响。
战斗还在继续,可他和沈文琅之间,却像是提前进入了沉寂。
高忠找过来时,看到自家少爷独自站在粮垛旁,神色郁郁。“少爷,您忙了一下午,歇会儿吧。”他递过水壶,“少帅许是战事繁忙,没心思顾及其他,您别多想。”
高途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的凉意压不住心底的涩意。“我明白。”他轻声说,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给士兵们分配弹药的沈文琅身上,对方正沉声下达指令,神情严肃,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取出贴身带着的檀木小盒,里面装着沈文琅在首战前匆忙写下的便签,只有短短四个字:“盼君安渡”。字迹仓促却有力,是此刻唯一能慰藉他的温暖。
而帐篷内,沈文琅看着高途离去的背影,捏着文件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白。赵武站在一旁,忍不住低声道:“少帅,您对高少爷是不是太冷淡了?他为了这批物资,各种找人周转,重伤还没好全就在营地忙前忙后,连口气都没歇”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沈文琅打断他,语气坚定却难掩疲惫,“敌军主力未灭,营地内外鱼龙混杂,甚至不排除有内奸潜伏。我越是疏远他,越能让他远离危险。他世家出身,从小富贵窝里长大,没必要为了我卷进这最凶险的战局里。”
他将文件放在桌上,目光投向沙盘上标注的敌军阵地,声音低哑:“等彻底击退外敌,我自会补偿他。”
接下来的日子,高途依旧忙着军需调配的事宜,按时向沈文琅汇报物资消耗、申请补充,两人的交流却始终停留在公事公办的层面。
偶尔在营地相遇,高途刚开口唤一声“少帅”,沈文琅也只是微微颔首,随即转身与身边的将领讨论战事,留下他站在原地,望着那道疏离的背影,心中满是无奈与牵挂。
往日军务会议结束后,他总会特意留下高途,或是讨论军需调配,或是单纯喝茶聊天。
如今会议一散,他便匆匆离去,连个眼神都不多给。有几次高途遇见他,刚开口唤了声“少帅”,沈文琅只是微微颔首,便与同行的将领继续交谈着走远了。
这日,高途拿着新拟定的前线军需补给方案来到指挥部。沈文琅正伏案批阅文件,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事?”
高途将文件放在桌上:“这是下个季度前线的军需调配方案,请少帅过目。”
沈文琅快速翻阅后,在末尾签上名字:“就按这个执行。还有事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对待任何一个普通下属。
高途看着他疏离的神情,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轻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