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坤宁宫出来,朱由检径直回了文华殿。
“传王承恩。”
王承恩此刻难掩内心激动,这位从信王府便一路追随的老人,一见到御座上的朱由检,眼泪便再也止不住。
“奴婢……”
“大伴,这些年你受的委屈,朕都记在心里。”朱由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从今日起,你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替朕,看好这偌大的紫禁内廷。”
王承恩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哭得话都说不完整。
“奴婢……奴婢这条命……就是陛下的!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朱由检让他起来,眼眸,又恢复了冷静和谋划。
“再传曹化淳。”
片刻后,一个面相精干、眼神沉静如水的太监,快步入内,跪倒在地。
朱由检俯视着他,声音重新变得没有一丝温度。
“曹化淳,东厂那个烂摊子,朕交给你。”
“朕要你,把它给朕重新磨成一把最快、最利的刀!”
“英国公正在整顿京营,必有无数魑魅魍魉从中作梗。朕要你,替他把路障都扫干净。”
“凡是敢阻挠军改者,无论官阶,无论背景,东厂,可先斩后奏!”
曹化淳全身剧震!
这道旨意,是泼天的权柄,更是悬在头顶的铡刀!
办好了,他便是内廷新贵,权势滔天!办砸了,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兴奋,重重叩首,声音嘶哑而决绝。
“奴婢,遵旨!”
一夜之间,京营、锦衣卫、司礼监、东厂。
大明帝国最核心的四大暴力机关,尽数易主!
朱由检端坐于御座之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他是皇帝,在这京城,只要他肯杀,自然有人愿意成为他手中的刀。
接下来,便是砍掉那块最大的烂肉!
“宣魏忠贤,殿前见驾。”
朱由检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刚领命的王承恩、曹化淳等人,心脏猛地一缩。
太快了!
陛下登基尚不足三日,竟真的要对那个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九千岁,动手了!
魏忠贤很快就来了。
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发丝花白,步履蹒跚,可走进殿门时,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想端出往日九千岁的威风。
然而,当他抬起头,对上御座之上那道年轻却仿佛俯瞰众生的身影时,他所有的气焰,都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瘪了下去。
一股无形的、山岳般的威压当头罩下。
他的心口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衰老的身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奴……叩见陛下。”
朱由检没有让他起来。
甚至没有看他。
他只是端坐着,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了遥远的天际,将魏忠贤视作无物。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在魏忠贤的煎熬中,一息,一息地流逝。
每一息,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冷汗,从他额角的皱纹里渗出,顺着苍老干瘪的脸颊,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魏忠贤。”
朱由检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先帝宾天,你封锁乾清宫,意欲何为?”
“你遣人于京城内外,遍寻新生男婴,伪称龙种,又意欲何为?”
“结党营私,残害忠良,败坏朝纲,秽乱宫廷……这一桩桩,一件件,要朕替你细数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魏忠贤的天灵盖上,震得他魂飞魄散!
他猛地抬头,那张老脸上,布满了见了鬼一般的惊骇与恐惧。
怎么可能!
这些事……这些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布置,新皇怎么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陛下!陛下饶命啊!”
魏忠贤彻底崩溃了,再无半分九千岁的模样,像一条断了脊梁的野狗,在地上疯狂地磕头,脑袋撞在地砖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老奴……老奴是一时糊涂!老奴对大明,对先帝,是忠心耿耿的啊!陛下明察啊!”
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恶心与嘲弄。
“忠心?”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御阶,最终停在魏忠贤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的忠心,是对朕的皇兄,还是对你自己的权势?”
朱由检缓缓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像地府阎罗的耳语,贴着魏忠贤的耳朵,一字一顿地问道:
“朕,再问你最后一句。”
“朕的皇兄,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魏忠贤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全身如筛糠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