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这段时日,在京中游玩,听闻了无数百姓对陛下的赞颂之词。”
“皆称陛下为当世尧舜,中兴之主。”
“尤其是陛下在西北推行的以工代赈之策,以及那些层出不穷的新奇发明,更是让臣大开眼界。”
福王的话语,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恭维,却又直指核心。
“臣斗胆推测,我朝如今,无论是建厂,冶炼,还是打造新式军械,都需要海量的矿产。”
“铁矿、煤矿,多多益善。”
“而据臣早年所知,蒙古草原之上,地广人稀,各类矿产,尤其是那露天的煤铁之矿,亦不在少数。”
他没有再说下去,点到即止。
殿内的空气却瞬间变了味道。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听不懂这弦外之音?
用我们淘汰的旧武器,去换他们部落急需的生存物资。
再用我们多到过剩的盐、茶、布匹,去换我们正急缺的各类矿产和战马!
这分明是一场不见血的经济掠夺!
几位重臣看向朱常洵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那目光里,惊异褪去,化为了真正的审视,甚至是……一丝若有若无的钦佩。
这位看似憨厚肥胖、只知享乐的福王,竟藏着如此骇人的商业嗅觉和战略眼光!
难怪能守住那泼天的富贵!
这位皇叔,怕是早就将人心与利益,在洛阳那座黄金牢笼里,算计到了骨子里!
用来对付虎墩兔憨的使臣,简直是量身定做!
“皇叔之前在奏疏中说,想为朕分忧。”
朱由检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沉静。
福王朱常洵立刻从椅子上站起,那庞大的身躯竟显得异常敏捷。
他神情肃穆,对着朱由检一躬到底。
“为陛下分忧,臣,在所不辞!”
“好。”
朱由检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殿内众臣。
“此次与察哈尔部使臣商谈,朕刚好缺一个能代表朕,又能清晰表明我大明态度的人。”
“此事,交由礼部,或是鸿胪寺,都有些束手束脚,不够分量。”
“所以,朕想到了皇叔你。”
他肥胖的身躯剧烈一震,脸上血色上涌,透出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皇帝,要用他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柄悬在他头顶的削藩之刀,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
只要办好这件差事,他就能向这位深不可测的侄儿皇帝证明,福王朱常洵,不是只会吸血的蛀虫!
他,是有用之材!
“请陛下吩咐!臣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
殿内几位大臣,心思电转,瞬间便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由福王出面,简直是一步妙棋。
其一,亲王之尊,代表天家颜面,规格足够高,体现了大明对商谈的重视。
其二,福王不是朝臣,言行可以更加灵活,能说官员不能说的话,能做官员不能做的事,为朝廷留下巨大的回旋余地。
其三,就凭福王方才那番话,让他去谈,说不定真能从那虎墩兔憨身上,活活刮下几层油水来!
见众人皆无异议。
朱由检当即拍板。
“既然如此,本次商谈具体事宜,便交由福王全权负责。”
“礼部、鸿胪寺,全力配合!”
福王与礼部尚书徐光启,立刻躬身领旨。
“臣,遵旨!”
徐光启随即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陛下,不知这商谈的章程,可有变化?”
福王则问得更加直接,也更加实在。
“陛下,不知我朝的底止,在何处?”
朱由检从御座上站起,缓步走到他面前,声音清晰而坚硬。
“第一,回赐,可以给。但总价值,绝不能超过他朝贡贡品的实际价值!朕,不做亏本买卖!”
“第二,互市,可以开。但交易什么,交易多少,规矩,由我大明来定!”
“第三,淘汰的旧式火绳枪,可以卖一些给他,让他去跟建奴狗咬狗。但火炮,一门都不许流出去!”
“第四,‘顺义王’的封号,也可以给。”
朱由检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但朕的面子,不是白给的!”
“他虎墩兔憨,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换!”
皇帝的章程已经给了。
怎么完成,就看他福王朱常洵的手段了!
“请陛下放心!”
福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礼部衙门。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庄重、肃穆,甚至有些陈旧。
青砖铺地,廊柱上的朱漆因岁月侵蚀而微微剥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书卷与墨锭混合的独特气味。
福王朱常洵的到来,像一团烈火烹油的红牡丹,突然绽放在一片素白的梨花丛里。
灼得人眼都移不开。
他那身织金云锦的亲王常服,在衙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淌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赤金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