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
这两个字一出口,水榭里刚刚缓和的空气,骤然抽紧。
卓力格图甚至能感到,身旁那两位一直沉默的大明官员,呼吸都停了一瞬。
福王朱常洵脸上那刚浮现的笑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为难。
他肥厚的手指在茶盏上摩挲,没有立刻回答。
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重压。
“你也知道,火器是国之重器。”
良久,福王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语气平淡,却像在陈述一个不可动摇的真理。
卓力格图的心脏被攥紧了,他知道,这才是整场谈判最难啃的骨头!
他连忙躬身,声音里带着试探,更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我部可以提高价格。”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自以为极具诱惑力的引子。
“外臣听说,己巳年通州城下,天朝上国仅仅用了几十颗神雷,便挡住了皇太极的重骑兵!那等天威,震慑草原!”
福王朱常洵脸上的为难之色更浓了。
他心里在冷笑:小子想得倒美,还想要炸弹?那玩意儿,本王都没见过!
他嘴上却长长叹了口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卓力格图使者,你说的这些,本王何尝不知。陛下把此事交由本王,就是对本王的信任。”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沉重的无奈,“你也知道,山西那边,曹文诏将军的十数万大军已经集结。浩齐特、乌珠穆沁两部,杀了我朝近几千平民,近千将士。那些,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胞啊!”
“如今,山西总督的请战奏疏,怕是一封接一封地往京城里送!整个北境的军民,都憋着一口气,要为死去的袍泽同胞复仇!”
福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悲愤。
“你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本王再答应你这火器之事,那不是与我大明数百万军民离心离德吗?到时候,让本王如何自处!”
这番话,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一旁的高推和王应熊听得是热血上涌,看向福王的眼神里,那丝对“回赐太多”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这位王爷,心里装着大明的江山社稷,装着边关的将士百姓啊!
卓力格图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额角冷汗涔涔。
他知道福王说的是事实,那份沉甸甸的血债,是他们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坎。
可火器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那是能改变草原势力格局的神器!
他一咬牙,再次躬身,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福王殿下!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请念在我部诚心结盟,共同对抗皇太极的份上,能在火器上,多多给予方便。”
说完,他似乎觉得说服力不够,竟壮着胆子,向前挪动半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补充道:
“福王殿下,此事若能成,我主林丹汗,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回去之后,定会向大汗禀明,是殿下您鼎力相助,才促成此等好事!”
这是赤裸裸的许诺。
是许诺林丹汗的私人好处!
朱常洵心里破口大骂:妈的!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怕本王死得不够快吗!
他那位侄儿皇帝的手段,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他表面上却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陷入了长时间的、痛苦的思索。
肥胖的身躯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眉头紧锁,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整个水榭,落针可闻。
卓力格图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盯着福王脸上的每一丝肌肉变化。
许久。
朱常洵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疲惫”,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本王为陛下办事,为大明办事,不需要林丹汗的挂念。”
“可是……卓力格图使者,你让本王很难办啊。”
他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压迫感再次袭来。
“你说的这些,都是空口白牙。本王拿着这些虚无缥缈的‘情谊’,怎么去跟陛下交差?怎么去堵住朝堂上那悠悠众口?怎么去安抚北境那些枕戈待旦的将士?”
他说完,又陷入沉吟,指节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最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吐出两个字。
“诚意……”
这两个字,声音极轻,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卓力格图混沌的脑海!
他立刻反应过来!
绕了这么大一圈,这位王爷,终于图穷匕见了!
什么军民离德,什么朝堂非议,都是抬高价码的借口!
说到底,还是要“诚意”!
是要实实在在的好处!
卓力格图心中大定,只要是能用钱和物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他立刻躬身,脸上重新堆满谄媚的笑容。
“福王殿下!不知您需要什么样的诚意?但说无妨!只要是我部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朱常洵的脸色却猛地一沉,厉声喝道:“放肆!”
“不是本王要诚意!是大明,要你部的诚意!”
他这声断喝,吓得卓力格图又是一个哆嗦,差点再次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