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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解带誓》(1 / 2)

圣旨下达的第三日,龚鼎孳启程。

没有十里长亭,没有同僚相送。

唯有几名家仆,一辆马车,和他那颗被京城的风雪冻结的心。

车轮滚滚,碾过坚硬的青石板路,那声音一下下,像是在碾碎他身为兵科给事中的所有骄傲。

车厢内,龚鼎孳一言不发,指节攥得发白。

他不恨皇帝。

他恨自己!

恨自己为何要在朝堂上那般冲动?为何要为那些贪官污吏辩解?

不!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嘶吼。

他不是为贪官辩解!

他是为祖宗法度!为天下士人的体面!

可这些话,如今说给谁听?

皇帝的一纸调令,就将他所有的“忠心”与“风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向西。

进入山西地界,龚鼎孳掀开车帘,窗外的景象让他胸口那团郁火烧得更旺。

山坡上不再光秃。

一座座黑色的煤矿厂拔地而起,黑色的煤炭正一车车运出。

山脚下,一排排简陋的工坊冒着浓烟,那是冶炼厂,是砖窑。

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扛着工具,在官吏的呼喝下开山、挖煤、修路、建渠。

以工代赈!

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脑海。

他想起钱谦益等前辈在朝堂上对这些政策的痛斥:“此乃将本求利之商贾行径,非帝王所为!”

可他看到的,不是“与民争利”。

他看到的是,那些本该在寒冬里冻饿而死的流民,此刻正围着火堆,分食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糙米粥。

他们的脸上没有麻木,没有绝望。

只有一种最原始的,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生机。

他看到那干裂的”黄土地“,依旧盼不来老天的雨水,却被皇帝用这种最直接、最“粗鄙”的方式,强行灌溉着。

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胸中冲撞。

他想痛斥这番景象,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难道,让这些人继续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才叫“仁政”?

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才符合“圣人教诲”?

龚鼎孳痛苦地闭上眼。

他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在这一刻,竟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车队渡过黄河天险,正式进入陕北。

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土黄。

黄土高原。

千沟万壑,如同大地一道道无法愈合的巨大伤疤。

这里的风,更大,更冷,刮在脸上,是刀子在割。

这里的百姓,比山西的流民,更瘦,更黑。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了那股拼命的劲头,只剩下一片被贫瘠和岁月磨砺出的,认命般的死寂。

偶尔,能看到一队队边军士卒在寒风中操练,号子声嘶哑,却透着一股不屈的狠劲。

一辆辆独轮车满载粮草,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车夫的脊梁被压成了弓形,每一步,都在黄土上留下一个沉重的脚印。

这里,就是九边重镇。

这里,就是大明抵御鞑虏的最前线。

龚鼎孳胸中那股郁气,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撑爆。

京城的繁华,皇极殿的金碧辉煌,同僚们在酒宴上的高谈阔论……

“攘外必先安内。”

“当与民休息。”

“辽东糜费,国之大蠹也。”

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那么可笑。

那一夜,车队宿在皇明速递的驿站。

窗外,寒风呼啸,如鬼哭狼嚎。

龚鼎孳无法入眠。

他点亮油灯,铺开纸笔,满腔的悲愤、迷茫、不甘,尽数化作笔下墨迹。

《辛未岁谪麟州令感怀》

“凤阙新除墨未干,麟州敕下羽书寒。”

(圣旨上的墨迹仿佛还未干透,一纸调令,便比这塞外的风雪还要冰冷。)

“黄沙直卷潼关北,紫诰横抛玉漏残。”

(他仿佛看到了那漫天黄沙,从潼关以北,一直席卷到这片不毛之地。而那封代表着天子恩宠的诰命,却被无情地抛弃。)

“身似转蓬辞碣石,泪堪和雪咽桑干。”

(自己就像那随风飘转的蓬草,身不由己。满腔的悲泪,只能和着冰雪,吞入腹中。)

“从来罪戍鄜延道,不敢人前说整冠。”

(自古以来,被发配到鄜延(延安府至榆林卫的军事辖区)这条路上的,都是罪臣(范仲淹曾被贬任鄜延路经略使)。到了这里,连整理一下自己的官帽,都成了一种奢望。)

写完最后一句,他掷笔于地。

他伏在桌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将所有哭声都死死咬碎在喉咙里。

又行数日。

一座被风沙侵蚀得只剩下土黄色轮廓的小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神木县。

到了。

县衙,与其说是一座衙门,不如说是一座随时可能倒塌的土坯房。

土墙坍塌了半边,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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