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延安府城外,一支庞大的运输队终于集结完毕。
既有粮草,又有牛羊,还有军械。
五百多辆装得冒尖的大车,在官道上排开,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数千头牛羊被驱赶着,混杂在队伍中,发出阵阵嘶鸣,更是将队伍拖得无比臃肿。
数百名被强征来的民夫,和数百名军容不整的卫所兵,一个个垂头丧气,甲胄不整,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押运官赵元骑在一匹瘦马上,愁眉苦脸,就像一个被逼上梁山的账房先生。
整支队伍,大张旗鼓,行动迟缓。
宛如一块精心摆盘,淋满了油汁的肥肉,散发着致命的香气,开始向着北方的群山,缓缓移动。
与此同时。
数十里外的群山深处,流寇盘踞的山寨。
一名斥候疯了一般冲向山寨中央那顶最大的营帐。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被官军发现的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他一边跑,一边用嘶哑的嗓子,拼命地嘶吼。
“大当家!大当家!发财了!天大的财!”
嘶吼声点燃了山寨大帐内的空气,使其瞬间滚烫。
所有头目的眼睛,刹那间都红了。
那是一种饿狼终于嗅到鲜活血肉的眼神。
“当真?!”
一名满脸横肉的头目,一把抓住那斥候的衣领,声音都在发抖。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那车队,一眼望不到头!拉车的牛羊,黑压压的一大片!押车的官兵,一个个病怏怏的,跟没吃饭一样!”
斥候激动得满脸通红,唾沫横飞。
“轰!”
整个大帐,彻底炸了锅。
“发财了!”
“干他娘的!”
“吃了这票,咱们能过个肥年!”
无数的嘶吼与叫好声,几乎要将帐篷的顶棚掀翻。
这些亡命徒,被官军追着打了大半年,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和饿。
现在,一块流着油的肥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他们嘴边路过!
这哪里是粮队?
这分明是官军送上门的大礼!
张献忠坐在主位上,那双小眼睛里,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肥硕的身体兴奋地站起,微微颤抖。
“弟兄们!”
他的声音尖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煽动性。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孙传庭和张之极那两个龟孙子,看不起咱们!”
他环视着下方一张张狂热的脸,大手一挥。
“传我将令!”
“全军出动!吃了这支粮队,咱们三四个月不愁吃喝!”
“吃了他们!”
“杀了官军,抢粮食!”
震耳欲聋的附和声中,一个冷静得有些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大当家,不可。”
声音不大。
却像一瓢冰水浇灭了帐内沸腾的火焰。
整个大帐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开口的人。
李自成。
他缓缓站起身,脸色沉重,仿佛周围的狂热与他无关。
张献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眯起眼睛,看着李自成,眼神变得危险。
李自成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悬挂的舆图前。
他的手指,点在了那条代表官道的黑线上。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帐内,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孙传庭用兵稳健,滴水不漏。张之极出身勋贵,自幼饱读军书。他们岂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粮队行进的路线,太过刻意,仿佛就是经过我们跟前。等着让我们抢!”
“押运的官兵军容涣散,让他们押送如此重要的军资,这更像是欲盖弥彰。”
他每说一句,帐内那些头脑发热的头目,脸上的狂喜便消退一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
李自成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官道两侧的群山图案上,语气斩钉截铁!
“我断定,官道两侧,必有伏兵!”
张献忠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威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李自成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他这个盟主刚刚下令,李自成这个“兄弟”就跳出来唱反调,还说得头头是道,这让他脸往哪搁?
“二当家。”
张献忠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是不是被官军打怕了胆?”
“瞻前顾后,如何成大事!”
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有埋伏又怎样?我们一万多弟兄,不抢这一顿,接下来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就是!怕个鸟!”
“大当家说得对!富贵险中求!”
张献忠麾下的那些将领,立刻跟着鼓噪起来,在他们看来,李自成的谨慎,就是懦弱。
李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