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送入宫中呈于御前。
袁崇焕的军报,走的却是最规矩的章程。
到京城,先入通政使司,再转呈兵部,最后由内阁票拟,才送到他的面前。
他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喜怒。
“呈上来。”
一份厚重文书带着兵部和内阁的票拟,被王承恩恭敬地捧到了御案上。
开篇,依旧是报捷。
“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兼理粮饷,兵部左侍郎兼右副都御史臣袁崇焕谨奏:为汇报剿贼大捷,仰慰圣怀事。于堕风谷全歼贼寇张献忠所部,阵斩贼首张献忠,贼寇李自成率残部堕崖,未见尸首,可谓毕其功于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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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张之极军报无异,他的目光,继续向下。
袁崇焕的奏疏,写得极为详尽。
他看到了孙传庭的口袋之计。
看到了英国公府的两百亲兵,甘为诱饵,死战不退。
也看到了那面被鲜血浸透的“张”字将旗,如何如一根钢钉,死死钉在尸山血海之中。
这些,张之极的奏报里,只字未提。
那个曾经的皇帝亲卫统领只写了结果,只写了伤亡,将所有的功劳归于麾下,将所有的惨烈都自己扛了下来。
朱由检的目光,继续下移。
然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贼势汹汹,孙传庭为调集粮草,于阵前,斩杀士绅,以儆效尤……”
斩杀士绅!
一个文官,不经三法司,直接斩杀士绅!
孙传庭的胆子,比他想的还要大!
更让他心惊的,还在后面。
“……贼首既诛,余者数千众皆跪地请降。孙传庭以为祭奠阵亡将士忠魂,下令……”
奏疏上,没有写那个“杀”字。
袁崇焕用了一个更委婉,却也直接的词。
“尽数坑之。”
坑杀数千降卒!
朱由检终于明白,袁崇焕为何要将这份奏疏走最正规的流程。
这个老狐狸!
他这是不想沾染半分干系!
张之极的奏报,是说给皇帝一个人听的,是告诉皇帝他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
而袁崇焕的这份奏报,是说给满朝文武听的!
他将孙传庭“杀士绅”、“杀降卒”这两桩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台面上!
而且奏疏来看,此事竟与主将张之极毫无干系,全由戴罪立功的孙传庭一人而决。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袁崇焕,这是要将孙传庭,架在火上活活烤死!
可以想见,明日朝堂,奏疏会如雪片般飞来,弹劾的声浪会如狂潮般涌起,要将孙传庭撕得粉身碎骨!
他们会说孙传庭残暴不仁,嗜杀成性,有亏天和!
他们会质问,一个文官,凭什么擅杀士绅?
他们会咆哮大明境内处置降卒,与处置蛮夷,岂能一概而论?
这不再是一场战役的功过。
是文官集团对于“异类”的,不死不休的围剿!
而他,大明皇帝朱由检是保孙传庭,与整个文官集团为敌?
还是弃了孙传庭这柄好用的刀,平息众怒?
“呵呵……”
朱由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想起了孙传庭那份刀刀见血的陕西军政条陈。
一个能为他披荆斩棘的酷吏。
一个刚刚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的功臣。
转眼间,就要被那些只会躲在京城里摇唇鼓舌的所谓“清流”,钉上耻辱柱?
凭什么!
“袁崇焕……”
他将那份沉甸甸的奏疏,缓缓合上,放在御案的一角。
与张之极那份只谈胜果的捷报,并排放在一起。
一份,是面子。
一份,是里子。
朱由检的目光,在两份奏疏之间来回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