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结束了，但风暴远未停歇。
路明非跟在楚子航身后，沉默地走在卡塞尔学院铺满落叶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他苍白依旧的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体内那股混沌的力量似乎因为精神的高度紧绷与后续的骤然放松，而显得更加躁动不安，像一团被强行按压下去的、带着尖刺的荆棘，在脏腑间细微地扎刺着。
赢了，但赢得很险，代价是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心力。昂热校长的最后入场如同定海神针，诺诺那出乎意料的、带着锋利比喻的反驳则成了打破僵局的关键一击。可路明非心里清楚，弗罗斯特那双冰冷的、如同评估物品价值的眼睛，绝不会就此从他身上移开。所谓的“监管方案”和“附加条件”，不过是另一重更加精致、也更加无处不在的牢笼。
“还好？”走在前面的楚子航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路明非能听出里面一丝极细微的关切。
“死不了。”路明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惫懒和自嘲的笑容，试图冲淡空气中那份过于沉重的气氛，“就是感觉身体被掏空，急需一顿红烧肉回血。”
楚子航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道：“回去休息。报告的事情，我会帮你整理框架。”
这就是楚子航式的支持，无需多言，却落到实处。路明非心里微微一暖，刚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加密线路的提示，而是普通的短信。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信人是个陌生的号码，但信息内容却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u盘里的东西，看完了吗？皇帝在等你落子。”
没有署名，但路明非瞬间就明白了是谁——帕西，或者说，帕西背后的凯撒。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对楚子航笑了笑：“师兄，谢了。那我先回去了，确实得躺会儿。”
回到那间熟悉的、堆满杂物和书籍的宿舍，路明非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如同实质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踉跄着走到床边，直接瘫倒下去，连校服外套都懒得脱。
闭上眼睛，听证会上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回放。弗罗斯特冰冷的质询，其他校董审视的目光，诺诺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却在关键时刻锐利如刀的眼睛，还有昂热校长那举重若轻、却一锤定音的姿态……
他像是一个在悬崖边走钢丝的人，每一步都计算得精确无比，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幸运的是，他走过来了。不仅走过来了，他还成功地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上，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相对有利的位置——虽然这个位置周围布满了监视的探头。
休息了约莫半个小时，感觉那股要将人撕裂的虚弱感稍微缓解了一些，路明非才挣扎着坐起身，重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将那个黑色的u盘再次插入。之前因为听证会的压力，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份通知，现在，他需要仔细查看凯撒真正想要让他看到的东西。
u盘里除了那份听证会通知的扫描件，果然还有一个隐藏的加密文件夹。路明非调动起残存的精神力，指尖在触摸板上划过几个复杂的轨迹，属于“导演”的微弱权能——或者说是一种对信息流的独特感知，让他轻易地破解了那层并不算特别复杂的加密。
文件夹里是几份文档和一些音频片段。
他点开第一份文档，标题是《校董会内部通讯记录摘要（部分）》。里面罗列了近期几位关键校董，尤其是弗罗斯特及其亲信，通过加密频道进行的一些通讯的时间和概要。内容大多语焉不详，但频繁出现的“监管等级提升”、“潜在威胁评估”、“格陵兰类比可能性”等字眼，足以拼凑出弗罗斯特早在听证会前就已经在积极推动对路明非采取强硬措施。
第二份文档则是《加图索家族近期资源调动分析》。里面详细记录了弗罗斯特在近期动用了家族的部分人力物力，用于“接触特定前格陵兰项目研究人员”以及“加强对日本分部信息渠道的渗透”。这印证了芬格尔之前的情报，也说明了弗罗斯特为了对付他，确实下了不小的本钱。
而最后一份文档，标题让路明非的目光彻底凝住——《“太子”动向推测报告》。
“太子”……这个在卡塞尔内部流传的、神秘莫测的代号，据说与一系列隐藏在历史阴影下的重大事件有关，甚至可能与龙王级别的存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路明非在前世的记忆碎片里，对这个代号也仅有模糊的印象，知其危险，却不知其详。
凯撒竟然会把这种东西给他？
他快速浏览着报告内容。报告并不长，更多是基于零散情报的推测。里面提到，有未经证实的迹象表明，“太子”的势力近期在北极圈附近，靠近斯瓦尔巴群岛的区域有异常活跃的迹象，似乎与某种“深海打捞”或“冰下勘探”活动有关。报告末尾用红字标注了一句推测：“其目标可能与‘失落之棺’或类似概念性封印物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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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之棺？路明非皱紧眉头，这个词他毫无印象。但“概念性封印物”这个描述，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那勉强可以归类为“概念干涉”的力量。
凯撒给他看这个，是想暗示什么？弗罗斯特的行动可能与“太子”的动向存在某种关联？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凯撒抛出的另一个诱饵，想看看他路明非对这个神秘代号会有什么反应？
他点开了那几个音频片段。背景噪音很大，似乎是远距离偷录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依旧能分辨出是弗罗斯特在与某人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