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限制他的行动范围,那种力量绝不能放任自流……”
“……昂热的态度很暧昧,他在纵容危险……”
“……格陵兰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我们不能重蹈覆辙……”
“……日本那边……数据必须拿到……关键……”
断断续续的片段,拼凑出弗罗斯特坚定不移的敌意和深深的忌惮。路明非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最后一个片段里,弗罗斯特提到了一个名字,让他的手指骤然收紧。
“……必要时,可以考虑引入‘梵卓’家族的评估体系,他们对这类‘异常个体’更有经验……”
梵卓家族?
路明非的呼吸微微一滞。这是一个即使在混血种世界里也极为隐秘的姓氏,据说传承自古早的猎魔人世家,行事诡秘,专注于处理那些连秘党都感到棘手、涉及更深层黑暗与禁忌的“异常”。弗罗斯特竟然连他们都考虑动用了吗?这是否意味着,在弗罗斯特眼中,他的威胁等级已经提升到了需要借助外部“专业”力量的地步?
信息量巨大,如同无数暗流在脑海中汹涌碰撞。凯撒这份“礼物”,远不止是示警,更像是一张错综复杂的情报网,将水面下的暗礁与漩涡一一标识了出来。弗罗斯特的决心、校董会的暗流、加图索家族的资源调动、甚至可能牵扯到的神秘“太子”与“梵卓”家族……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事实:他路明非,已经彻底被卷入了卡塞尔权力斗争的最中心,成为了风暴眼本身。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虚弱感因为精神的再次高度集中而加剧。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更需要时间恢复力量。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的敲门声很轻,带着点犹豫,不像楚子航那样稳定,也不像芬格尔那样带着暗号。
路明非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种种不适,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他有些意外。
是陈墨瞳。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干练的套裙,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红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倦,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她手里没拿任何文件,只是看着路明非,眼神有些复杂。
“不请我进去坐坐?”她挑了挑眉,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路明非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路明非侧身让她进来。
诺诺走进这间略显杂乱的宿舍,目光随意地扫过,最后落在还亮着的电脑屏幕上,那个《“太子”动向推测报告》的标题赫然在目。
她的眼神微微一动,但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在房间里唯一还算整齐的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路明非关上门,靠在门边,看着她,没有先开口。他不知道诺诺为什么会在听证会结束后突然来找他,尤其是在她刚刚才在听证会上,以一种近乎“背叛”弗罗斯特立场的方式帮了他之后。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试探。
最终还是诺诺先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直视着路明非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没有了听证会上的公事公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审视。
“路明非,”她叫了他的全名,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听证会上,我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多想。”
路明非不动声色:“我没多想。师姐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诺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的表情:“你明白就好。我帮的不是你,是‘道理’,或者说,是我不想看到有人因为莫须有的猜忌就被钉死。仅此而已。”
她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带着点突兀的犀利:“但是,你告诉我,你真的……‘无法定义’你的力量吗?”
路明非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疲惫和茫然的模样:“至少现在,我无法用现有的知识体系去完整定义它。它很混乱,就像……一团无法解析的乱码。”
诺诺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眼睛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路明非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伪装已经被看穿。但她最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乱码也好,宝藏也好,别玩火自焚。”她站起身,似乎不打算久留,“卡塞尔这地方,看着光鲜,底下吃人的东西多着呢。弗罗斯特校董……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得几乎像是自语:
“还有,小心凯撒。他送你u盘,未必安的好心。”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红色的发梢在空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如同她来去如风的性格。
路明非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诺诺的警告,凯撒的试探,弗罗斯特的敌意,昂热的利用……所有的一切,都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沉下的夜幕,卡塞尔学院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空倒映在地面。
体内的那团“万象崩离之序”依旧在不安地躁动着,带来细微的痛楚,也带来一种冰冷的、属于“导演”的清醒。
棋盘已经展开,棋子已然落下。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而略显纤细的手指,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其下涌动的那股混乱而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