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
陈义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的,象一根落下的羽毛。
但这根羽毛,却压得周文谦的脊梁寸寸弯折。
请。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字眼,此刻却化作了最尖锐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它意味着驱逐。
意味着你,护龙人的会长,在这座宅子里,连多待一秒的资格都没有。
周文谦的脸,由死灰转为酱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象一头被无形绳索勒住脖子的公牛。
他想放狠话,想把所有恶毒的威胁都砸在陈义那张平静得可恨的脸上。
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说他会回来报复?
今天他带着护龙人精锐,手持镇国玉印这种大杀器,都被人按在地上,用一种他到死都想不明白的方式掀了桌子。
再来一次,又能如何?
去告官?
告一群抬棺匠,用祖传的规矩,给一件“寿终正寝”的国宝,办了一场体面的葬礼?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周文谦,连同整个护龙人,都会沦为京城圈子里百年不遇的笑话!
“周会长,您是自己走,还是我们‘抬’您一程?”
胖三搓着手,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一口大白牙在厅堂里晃得人眼晕。
他特意在“抬”字上加了重音。
那意思不言而喻——我们是专业的。
“你!”
周文谦身旁的小王刚想怒斥,却猛地对上了大牛那双铜铃似的眼睛。
大牛没说话,只是咧嘴一笑,活动了一下比胖三大腿还粗的骼膊。
骨节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小王瞬间把后面的话死死咽了回去。
周文谦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象是被瞬间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
他栽了。
栽得结结实实,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死死地盯了陈义一眼,那眼神里,怨毒、不甘、惊惧,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这个年轻人,行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他不是江湖人,也不是朝堂中人。
他本身,就是规矩的化身。
跟这种人作对,你永远不知道他的下一招会从哪个阴司地府里冒出来。
“我们走!”
周文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猛地一转身。
因为动作太急,他脚步一个跟跄,险些当场摔倒。
身后的两个手下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那样子,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押着一个打了败仗的囚犯。
一行人,来时气势汹汹,如过江强龙。
去时,狼狈不堪,似斗败公鸡。
陈义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
当周文谦的脚,即将迈过那道他之前倒过茶水的门坎时,陈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
“周会长,义字堂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今日之事,是个误会。”
周文谦的背影猛地一僵。
只听陈义继续说道:
“您老要是哪天想开了,觉得自己寿元将尽,想办个体面的后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看在今天咱们‘切磋’过的份上,我给您打八折。”
“棺材,一定用最好的金丝楠木。”
“噗——”
周文谦再也忍不住,一口气没上来,喉头腥甜,当场喷出一口逆血。
“会长!”
他手下的人一片惊呼,手忙脚乱地架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那群人消失在门外,胖三第一个憋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哎哟我的妈呀!打八折!老大你也太损了!这是要活活把人送走啊!”
“老大牛逼!”猴子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
“痛快!他娘的太痛快了!”老七一拳砸在自己掌心,满眼的崇拜。
义字堂的兄弟们彻底沸腾了。
压抑了整整三天的紧张和憋屈,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他们把陈义围在中间,又是捶背又是拍肩,一个个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们赢了!
赢了那不可一世的京城“护龙人”,彻底保住了这座宅子,保住了那份泼天的富贵和机缘!
“行了行了,都消停点。”
陈义被他们闹得有些头晕,笑着摆了摆手。
他的脸色,在厅堂灯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
连续高强度施展阵法,对抗阴沉铁木,破解血咒玉蝉,最后更是主导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国器葬礼”,他体内的龙气和自身精气都已消耗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边缘。
“咳……咳咳……”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胸口一阵翻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兄弟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老大!”胖三离得最近,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
陈义摆摆手,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