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阴山天险之后,乐起就如同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需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起来。
要知道,这地方就叫敕勒川,正是山南敕勒人的老窝。
虽说当地敕勒人大多投靠了卫可孤,可是现在卫可孤已死,乐起不敢去赌一个死人的面子
无论这些人转而投靠破六韩拔陵,还是投靠了朝廷,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乐起一行人。
众人不敢轻易渡过荒干水,只敢在北岸一处山岗背后小心的宿营。
马儿倒是撒了欢,痛痛快快地饱食了一顿最青翠的水草。借着休息的机会,乐起便将众人聚在了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众人三三两两或躺或坐,乐起也走到中间盘腿坐了下来。
环顾一圈清点了下人数,除了曹纥真和吴都之外还有十二个敕勒人,都是跟随卫可孤直到最后一刻的亲信。
乐起咽了咽口水,沉吟了一下对着阿六拔说道:“阿六拔,你们也是敕勒人,不必跟着我犯险。不妨明日南下盛乐,周围或许还有亲魏的部落可以投奔。”
“郎君是嫌弃我们没用,要赶我们走吗?”阿六拔的语气既有疑惑还有一些愤懑。
乐起赶紧摆了摆手解释,卫王既然把你们十二人托付给了我,本意一定不是让你们为我当牛做马。而是想让我为诸位勇士找一个好出路。
面前的敕勒川危险重重,就算将来到了恒州,也是在刀口尖挣命。乐起又怎么能当作理所应当一般,让他们陪着一起呢?
其中一人才听到一半,便站起身来说道:“郎君说我们是勇士,又有哪个勇士不是靠着打打杀杀吃饭的?阿六拔,你说呢?”
阿六拔顿了顿,刚才乐起的一番解释确实微微触动了他。
本来就是贱命一条,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呢?他们十二人带着一身本事,还怕哪个部落不肯收留他们?
可转念又一想,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谁又知道新东家会不会还象乐起那么平易近人又体贴。
“郎君说的也是。不过依我看前面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咱们就沿着荒干水往东走翻蛮汗山就到恒州,咱们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没想到乐起却摇了摇头。
“我打算横穿敕勒川,从参合陉去恒州。但是沿途还想去盛乐看看。”
这下就连曹纥真和吴都都摸不着头脑了。
“我是担心,元或和费穆趁着拔陵和卫王都不在,突然引兵东归恒州,断我兄长的后路。”
其实在阿六拔看来,其实就算是要在盛乐城边上晃一圈,也没啥大不了。反正他们人少,故而不容易惊动城头上下的两军。
只是刚刚乐起反复提到两个名字,又让他一时间五味杂陈。
大家都知道,当日武川城下之战,如果不是拔陵作壁上观,他们早就取得了对武川人的大胜,从而彻底巩固后方,说不得此时已经在盛乐城里头喝酒了。
况且,拔陵虽未直接拔刀,但几乎可以肯定,若非贺拔胜等人狠心再次突入战场扭转战局,在宇文颢死后、武川军彻底崩溃前,他一定会亲自下场解决自己的老兄弟。
阿六拔自认,如果不是卫可孤,自己还是敕勒部落里的一介任人鞭挞的奴隶,然后现在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
那自己岂不是也是背主的小人?
乐起很能理解阿六拔的心情,可是现在说去找拔陵、贺拔、宇文等人报仇属实天方夜谭,而且也同自己的利益不一致。
毕竟他的首要任务是尽快回归怀荒义军。
“阿六拔,诸位敕勒兄弟。宇文肱那老狗多半是沿着燕山逃往河北去了,贺拔胜等人搞不好现在就在盛乐城里头,当了元或的座上宾。
至于拔陵,他倒是终于一家独大了。我也不骗你们,这回能够去到恒州,我也没法就去找他们报卫王的仇。”
从本心而言,乐起何尝不希望,这些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敕勒勇士跟着自己走。
卫可孤临死前也确实将他们交给了乐起。可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拥有对阿六拔等人的权力。
权力这东西看起来是自上而下的,实则是底下人服气、愿意跟着你,你才真正拥有权力,否则一切制度规定都是白扯。
更何况一个已死之人的遗言?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还不如开诚布公、老老实实的让人自己选择去留。
乐起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设身处地的为他们考虑考虑,做到好聚好散留下一丝念想,顺便再画一画大饼,尝试着挽留一下。
“只要我乐起还活着,将来就一定要找这些人,为卫王复仇!大家要是肯相信我,有我的一口汤,定不会少了大家一块饼!”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阿六拔也下定了决心:“我们这帮人都是受过卫王恩惠的,他走前也专门叮嘱过,要我们跟着郎君走。既然郎君没有忘记卫王的大仇,我们更没啥好说的。今后一切都听郎君安排!”
乐起闻言大喜,立马就让曹纥真和吴都准备东西,要与阿六拔等人盟誓。
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没法按照旧俗,杀一匹马歃血为盟。
众人只得就地取材,取来清冽的荒干河水,割破掌心滴血而饮。也算是举行了一个郑重的仪式。
翌日一早,众人再度启程,沿着荒干水找了个水浅的地方淌了过去,然后沿着蛮汗山的西麓直奔盛乐城而去。
沿途水草丰茂、风景宜人,但又担心突然迎面撞上交战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