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渊逃得极快。他没直接越过战场往平城跑,反而聪明地绕了个弯。他背对乐起冲击的方向,从白登山脚下兜过一圈,再沿白登道南下。
但他还是没敢直接进平城。
一来,平城早被官军劫掠得残破不堪,单靠留守兵力,根本守不住周回二十里的大城。
二来,他信不过恒州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度反水,投靠怀荒军?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有些多虑了。
怀荒军早已透支了所有体力,连对平城的试探性进攻都做不到。恒州的土豪官吏们也没立马见风使舵,至少,还没人去跟怀荒军接洽。
元渊逃亡途中还有意外收获,他正好碰到了偷溜下山的于谨。
战前怀荒军几乎全员出动,于谨身边看管也尽数离开。怀荒军出发后,于谨趁机跟在他们身后下了山。
他在半山腰上,把整场战局看得一清二楚。说起来,于谨对战局的掌握,恐怕比双方任何将领都要透彻。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元渊却没嫌弃他,反倒扔了身上的甲胄,和于谨同乘一匹马,一溜烟跑到了桑干郡。
两人刚渡过桑干水,就见城中冲出几骑。
元渊不由大惊,急呼“没想到怀荒贼兵锋这么快”。于谨赶忙下马扯住缰绳,不让坐骑乱动,安慰道:“怀荒贼已是强弩之末,不可能越过平城攻下桑干。”
可元渊方寸大乱,脑子也糊涂了,又惊叫道:“一定是桑干人据城反叛!都怪你非要让我来这儿!”
于谨简直无语,对着胡言乱语的元渊,都不知道从何解释。
好在疾驰而来的骑士一边跑一边高呼,问“可是广阳王殿下当面”,这才让元渊和坐骑安稳下来。
来人是桑干太守张烈之子张纂。
先前怀荒军占据恒州时,他曾投靠慕容武,却嫌对方粗鲁没文化,不象能成大事的人。后来李崇带着尔朱荣到来,他便毫不尤豫地反正了。
经张纂解释,元渊才知道,不少败兵比他们跑得还快,早一步到了桑干,其中就有北讨大都督李崇。
李崇从败兵口中得知元渊也大败,猜他定会来这儿,所以张纂在城头见有骑士渡河,便赶来迎接。
入城后,元渊二人先去张氏备好的宅院里休息洗漱。到了晚间,张氏设宴,他才和李崇见了面。
当夜宾主三方各怀心思,倒也算劫后馀生,把酒言欢了一场。
酒喝到酣处,李崇不顾病体,和元渊对饮了几杯,然后说:“我已老迈昏聩,才会在白登山下被怀荒贼钻了空子。我已上书朝廷请罪,不日就赴洛阳自投廷尉。之后讨平六镇叛军的事,还得靠广阳王多担责。”
元渊听罢苦笑。数万大军一朝溃散,再想聚拢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恐怕不等朝廷派人前来问罪,这桑干郡就已被怀荒贼拿下了。
这时李崇提醒他:“别忘了抚军将军。”
“孤愚钝,差点把崔元钦忘了!”
原来数月前,皇帝任命李崇主持北讨。元叉为拉拢宗室,又以元渊为镇军将军,做李崇的副手。
后来他收受河南尹崔暹(字符钦)的贿赂,任其为抚军将军,带着剩下的台军增援。
如今元或、李崇、元渊的主力相继溃散,倒是崔暹手头还有几万大军正在路上。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这位抚军将军崔暹。
他和十几年后任高欢相府长史、北齐宰相,外号“铁面御史”、主修《麟趾格》的崔暹,并非同一人。
这位崔暹家住河南,自称清河崔氏,是出了名的酷吏,更是臭名昭着的贪官。他还把女几送给了元叉当小妾,算是元叉的重要狗腿子。
据说他任瀛州刺史时,格外贪婪残暴。有一次打猎,遇到一个取水的农妇,故意问:“崔瀛洲怎么样?”没想到农妇直言:“百姓何罪,要摊上这么个癞子刺史!”
元渊意兴阑姗地说道,“可等崔元钦来了,还需要孤做什么?”
他又喝了两杯,借口不胜酒力,醉醺醺地告辞,带着于谨离开了。
一回到宅院,他立马拉着于谨进了屋,密谋道:“李崇这老狐狸肯定有消息瞒着!不然不会认输得这么干脆!”
于谨从怀中掏出两份书状,说:“下吏愚见,恐怕是朝中有变。这两份书状都不用送洛阳了,殿下不如以静制动,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两份书状,一份是请罪的,另一份是把罪责全推给李崇的。
本来元渊打算在宴席上探探李崇的口风,再选一份上书朝廷。可他没料到,李崇竟直接表明了退意,还打算把战败的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思敬,你觉得朝中有什么变故?”
于谨闻言沉默着捻了捻胡须,没直接回答,反而说:“去年二月,司空刘腾病故。当月陛下就下诏,追封故清河王为范阳王;七月,又恢复了清河王的本封。”
元渊不解,摇头问:“这和眼下有什么关系?”
于谨继续解释:“自从清河王恢复本封,太后就当着皇帝的面,对群臣说想出家为尼,甚至要当场剃发。亏得皇帝和群臣叩头苦劝,才把她劝住。可之后,太后还是动不动就说要剃哭诉这件事。”
元渊这才惊呼:“难道太后出来了?可————就算太后与陛下不再隔绝,元叉手握禁军,怎么会这么快失势!”
这里有必要再解释一下背景。
正光元年七月,也就是五年前,胡太后的妹夫元叉勾结宦官刘腾、禁军侯刚,在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