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吹了一路,额头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夺目。
但望着满巷子的人,他这会儿却不是歇息的时候。
接亲回来是回来了,可事儿还没完呢。
赵宁朝身边的刘二娃看了一眼,俩人眼神相汇间,各自鼓足气儿,更猛更用力地吹起唢呐。
霎那间,唢呐的声儿在人群的欢闹中,似飞鸟出水,直遥天际。
轻快的调儿嘹亮地响彻整个寺家塬。
而在他们身后的新郎,背着新媳妇在人群簇拥下,正身形矫健地朝着院门进去。
马学延站在一旁,听着赵宁和刘二娃忽然提高了唢呐的调门。
一时间有些懵,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乱哄哄的人声中,突地响起了鞭炮声儿。
噼里啪啦的声响,如惊雷落地。
但唢呐的声儿却一点没被淹没。
反而在鞭炮的炸裂声中,显得愈发轻快和激昂。
赵宁虽然正月里才算正式开始出活儿。
但这几趟活儿,全是红事。
他早已料到鞭炮声儿,因此先前才和刘二娃互看一眼,默契地将唢呐的调儿须臾之间调高。
为的就是,免得让马魁三一家子觉得他们唢呐吹的不够响。
其实很响了,但接亲回来这一路,赵宁和刘家班三人吹的没停。
孙吹手和王吹手俩人的气息有些跟不上了。
毕竟是中年人了,心气和精力自然不可能象赵宁一样,一鼓作气,如猛虎咆哮,声息不断。
所以,赵宁在留意到这一点后,转念之间就做出了调整。
而结果,显然赵宁的决择是正确的。
因为刘二娃跟他的想法一样。
这位刘家班的老将,经验可是非常丰富。
再加之鞭炮声和人群里的呼喊欢笑声,此起彼伏。
赵宁要是没和刘二娃把唢呐的调门调高,孙吹手和王吹手气力不及,那这趟活儿可就要出麻烦了。
毕竟红事要的就是红火、热闹。
唢呐作为喜上添彩的先锋,自当要一马当先,将欢闹的气氛推向高潮。
而这时的唢呐声儿,如一柄钢刀,将周遭其馀的声凶猛斩开,就象一把揭开了新娘子头上的红面纱,直冲云宵。
众人进了院门,赵宁四人吹着唢呐,在人群的包围下,将一对新人送进收拾喜庆的窑洞后。
这才总算能歇会儿了。
王吹手和孙吹手,以及刘二娃,三人累的气喘吁吁不已。
满头热汗似雨下一般。
赵宁这次也不轻松。
脸色通红,但精气神依旧充沛。
腰杆挺拔如山中松柏。
脸上虽也淌出了汗,可整个人精神奕奕,眼神里也精光四射。
这一路,他算是体验到了,接亲的辛苦。
可整个人也吹的气血翻涌,酣畅不已。
这强度是他之前从未在正式出活时体验过的。
整个心气,此刻象遇到了一块顽石,硬碰几番,锐气没挫,反而把斗志激了出来。
赵宁攥着唢呐,心头暗道:
“狗日的,往后练习,最少得五首曲子一口气吹完。”
而这时,刘二娃看着赵宁,掏出烟递给道:
“小周,来一根,解解乏。”
赵宁伸手接过烟,但没着急抽。
而是别在了耳朵后面。
这时候抽烟虽然能缓解身体的乏累,但他年轻小伙子,精神头好的跟牛犊子一样。
哪用得着抽烟来缓解。
倒是孙吹手和王吹手早就点着烟,一边喘息,一边猛嘬起来。
他俩是真累了。
整个人就象旱了许久的土地,抽上几口烟,精神才总算恢复了一点儿。
“小赵,你这一路吹回来,不累?”
“不累!”
赵宁听见王吹手的话,直接说道。
“还是年轻后生能行,这一路可是不容易。”
赵宁嗯了一声。
赵宁也隐隐感觉这趟活儿,明面上轻松,实则比周家山那趟接亲,还要费精力。
一路吹,可是很考验人啊。
好在他的基本功扎实,再加之家传的唢呐吹奏技法,以及年轻的资本加持。
也算是轻松过了这关。
“小赵,你这算是头一次这么接亲吧?”
赵宁听见刘二娃站在旁边,朝自己说道。忙应声笑道:
“恩头一遭。”
“感觉还喜欢吹唢呐吗?”
“喜欢啊,能挣钱,为啥不喜欢。”
赵青一脸轻松地说完。
就见刘二娃和王吹手,以及孙吹手三人相互瞧着对方,全都朝赵宁笑了起来。
赵宁有点摸不着头脑,就听刘二娃抽了口烟道:
“不少能吹唢呐的好苗子,气儿足,人也灵,可就是过不了这一关,连咬着牙坚持都不乐意,半路上心气就散了,吹个三五趟,一辈子都不想再碰唢呐一下了。”
赵宁愕然,还有这种事吗?
他是没一点感觉,一路吹回来,就觉得强度比以往要高。